麟趾_梦溪石【完结】(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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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他不由带了点抱怨:“你说朕接手的,怎么是这么个烂摊子啊!”

  这话就更不好接了。

  裴皇后也知道,嘉祐帝也就是在抱怨而已,如果现在换作当初的齐王登上皇位,那这些麻烦肯定有别人去cao心,但嘉祐帝愿意吗?自然是不愿意的。

  “二郎如今就在甘州,如果陛下再调派将领过去,恐怕二郎会有些不理解。”

  嘉祐帝:“朕也知道,二郎心心念念,就是想在沙场建功,但打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根本就没有沙场经验,他的身份在甘州,对其他人来说反而是个障碍,甘州刺史梁昱必然会碍于二郎的身份,放不开手脚,边关重地,岂容儿戏?”

  裴皇后笑道:“陛下如今对兵事,是越发娴熟于心了。”

  嘉祐帝也摇头失笑:“前两日太子与众臣才刚就此事讨论过,朕如何会忘?”

  说曹cao,曹cao到,宫人入内,躬身禀报太子求见。

  嘉祐帝道:“让他进来。”

  太子步履匆匆,低着头进来,刚要拱手,才发现裴皇后也在,忙一道行礼。

  裴皇后道:“太子脸色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太子拧眉沉声道:“周相病重,恐有不妙。”

  第97章

  从嘉祐帝有记忆起, 周相就一直是长须飘飘的模样, 区别只在于他被流放前,周相的胡须还是灰白的,等他十一年后回京,周瑛就须发皆白了。

  先帝xing子急,周瑛xing子慢, 虽说一急一慢好中和, 但其实先帝更喜欢同样急xing子的兵部尚书范懿, 只不过他也明白, 范懿那样的xing格, 当一部尚书可以,若是要掌丞天子,调和yīn阳,就还差了一些, 而周瑛做事,虽然四平八稳, 但也没犯过什么错误, 连宫变时也表现得稳重镇定,并未因齐王一时势大而屈服, 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嘉祐帝登基之后,无意改变先帝留下来的种种人事安排,萧规曹随,赢得群臣“稳重老成”的赞誉。他这样的xing子, 倒与周瑛很合得来,一个拖一个慢,君臣合作无间。作为三朝元老,周瑛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尴尬,流水的君王铁打的周相,这份荣宠,委实令人羡慕。

  但人无完人,周瑛仕途得意,家门却并不如意。他膝下三子,长子早逝,二子平庸,六十岁上时又得了一子,便是之前准备尚主的幼子。乐平公主意外亡故之后,周瑛原想让幼子与公主结冥亲,儿子却死活不肯答应,因这事还闹了一场,虽然嘉祐帝没有责怪周瑛,但他却一日日地见老,白发也一天比一天多,早年埋首案牍,夙兴夜寐的积劳悉数爆发出来,一病不起。

  快八十的人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骤然听见这个消息,嘉祐帝还是心qíng很不好。

  “太医怎么说?”

  太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明意思。

  裴皇后道:“陛下是否要亲临相府?”

  嘉祐帝被提醒了:“皇后说得是,周相为国cao劳一辈子,三朝元老了,朕是该去瞧瞧。”

  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轻易不会亲自去探望重臣,但凡亲临,那必然是最后一面,所以坊间调侃,说是皇帝去探病,你不死也得死。嘉祐帝自然不希望周相死,但以周瑛的地位,无论如何,天子都必须亲临以示敬重。

  嘉祐帝又问:“朕让你与周相提一提继任者的事,周相给你推举新相人选了吗?”

  太子应是,却未说下去。

  裴皇后笑道:“陛下与太子谈论正事,我是该回避才对,陛下且容我告退。”

  嘉祐帝忙道:“皇后不必走,留下来听听也无妨,你并非寻常那些后宫妇人,帮朕参详参详也好。”

  太子也笑道:“母亲误会了,儿臣只是想让父亲与您猜一猜,周相推荐的人选有谁?”

  嘉祐帝:“这还用猜?能入周相法眼的,无非是他学生,户部尚书张嵩了。”

  裴皇后:“太子既然让我们猜,想必周相不止提出一位人选。”

  太子叹服:“母亲英明,周相的确提了好几个人选,让父亲选。除了张嵩之外,还有兵部尚书范懿,大理寺卿王宣,以及,”

  他顿了顿,续道:“衡国公,李宽。”

  李宽因救驾有功,嘉祐帝登基之后,就将他的爵位提了一等。

  嘉祐帝扭头问裴皇后:“皇后怎么看?”

  裴皇后沉吟道:“除了衡国公之外,好像都是世家出身。”

  太子道:“正是如此。陛下,当今世家林立,选官任官,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们,周相虽出身义兴周氏,但在朝数十年,持事公正,人人敬服,但世家官员,却未必能个个都如周相一般,大公无私。当年废齐王,逆贼贺璇之所以能将陈无量案玩弄于股掌之间,蒙蔽圣听长达十数年之久,倚仗的无非是他跟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勾结,而这些人俱都出自世家,利益勾连,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接下去,但言下之意,裴皇后听出来了:周相病重,更新换代,正是一个提拔寒门的好机会。

  但嘉祐帝皱着眉头,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反是问起二人:“依你们看,衡国公如何?”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您属意衡国公?”

  裴皇后倒是神色未变,反是笑道:“陛下是重qíng之人,想必还念着当日衡国公的救驾之恩。”

  嘉祐帝颔首:“当日李宽立下大功,事后朕想命他继续掌管南衙,他却为了避嫌,主动辞去所有官职,连衡国公的爵位,也是谦辞再三才领旨谢恩,朕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太子:“陛下仁厚,世所罕有,不过,听说李宽年轻时,眼高于顶,颇有傲气,如今年过而立,反倒低调谦逊起来,官也不要,爵位也不要,臣还听说,他日常起居不算奢侈,从不挥金如土,也不像其它王公贵族,时不时举宴行乐,莫非这世间,真有圣人不成?”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太子只差没把这句诗说出口了。

  嘉祐帝却拈须失笑:“你是否先前受了三郎的影响,觉得丙申逆案与他有关?其实朕后来又派人去查了,当年丙申逆案案发时,李宽正驻守边疆,分身乏术,而且贺琳想要谋逆,朕又是长子,是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他想要将朕除去,并不奇怪。再者,三郎说的那种香料,后来查抄齐王府邸,同样也发现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太子还要再说,裴皇后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似不经意。

  微微一怔之后,太子随即警醒,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因为生怕李宽被任命为相,急着将他的污点都摆出来,反倒可能适得其反,让皇帝生出逆反心理。

  他勉qiáng压下内心的焦虑,谦逊道:“父亲说得是,是儿臣一叶障目了。”

  嘉祐帝不以为意:“朕知道你和三郎都不大喜欢李宽,不过朕倒觉得,他能居功而不自傲,殊为难得,更何况他的母亲乃是朕的姑母,义阳大长公主,就冲这一点,他也算是半个天家人了,远比那些高门世族,要来得亲近许多。”

  太子道:“是,儿臣听说,大长公主抱病入宫,求陛下赐婚李氏与二郎。”

  裴皇后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大长公主素来疼爱她那位大孙女,陛下也问过二郎了,等二郎回京,就可以为他们举行婚事。”

  太子也笑:“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不过如此一来,既然陛下与衡国公即将成为亲家,再任衡国公为相,是否也该避嫌才是?”

  裴皇后望向嘉祐帝,后者的笑容果然淡了一些,凝视太子:“丞相人选,太子是否也有推荐的?”

  太子不疑有他,直接道:“儿臣心里倒真有一个名字,此人并非出身高门,也无深厚靠山,全赖自己jīng明能gān,走至如今。”

  嘉祐帝:“哦?你说的,莫不是吏部侍郎刘衷?”

  太子拱手:“陛下英明,正是此人。”

  嘉祐帝思忖片刻,道:“刘衷的确能gān,但朕记得,朕刚登基之时,他也才刚升任侍郎,至今不过一年多,如果跳过尚书,直接拔擢为相,恐怕朝中会有许多人不服。”

  太子待要再说,又听见嘉祐帝道:“朕听说,太子近来多与寒门出身的官员走得近,还是多注意些的好,身为储君,当摆正位置,心如日月,光明正大,不偏不倚,无缘无故亲寒门而远世族,很容易会被人认为你这个太子对世族有偏见,要知道,先帝虽然偏爱提拔寒门,可也从未冷落疏远高门。”

  这一番话说得和颜悦色,太子却顿时一身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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