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yù坐起,一动扯开伤势,他眉头冷冷一凛,硬是坐起身来:"使心腹军士去城中诈降,说我已死。今夜曹仁必来劫寨。尔等四下埋伏,待他来时,必能一举擒获。"
"都督妙计!"程普喜上眉梢,急急出帐。不一会儿四下哀声,他细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他左肋疼不可当,大口呼吸了一声,慢慢翻身向里躺着。
他听得帐帘一掀,有人进得帐来。
他料得是程普,问道:"办好了么?"
半晌无人响应,他也不以为意,眼光瞧着帐下流苏,疼痛得有些恍惚,仿佛又闻见那一股淡淡兰糙气息。
他皱了一皱眉:"若我死了……"他说到此处,忽然好笑,"你猜猜,那人是何脸色?"
身后轻笑一声:"都督所问何人?"
"自然是……"他声音一滞,猛地翻身向外,眼前那人风神俊秀,浅笑盈盈。
"你……"他一伸手扯过墙上长剑,龙吟一声,指向那人咽喉。
诸葛望着他昂然不惧,一步步走到他chuáng边来,伸手去触他的衣服。
"住手!"他抓住那人的手,那人指着他衣上血迹,"都督疮裂,容在下为都督换药。"
灵巧指尖一挑,解开绳结,周公谨呆呆望着,见那人神色若常,小心换下带血纱布,用指尖蘸了金疮药,一点点涂到伤处。
他所想的,不过是那人指尖依旧冰凉,一如赤壁之时,那人替他诊脉,一本正经:"都督此病险峻,唯有在下可医。"
可医?此疾因君而起,君却……绝不肯医。
他心头惨淡一片,问道:"你何以在此?"
"在下闻得都督中箭,特来探望。"
"来望我攻不攻得下南郡?"他手指一紧,捏住那人咽喉。
诸葛抬起一双眸:"都督想杀了我么?"
他自然想。从那日七星台之上,或者更早。他只恨不得将他拆卸入腹。
他冷冷笑道:"军师孤身一人,于jiāo战之时入我军帐,即使死了,也大可推到曹贼身上。"
诸葛轻笑:"既然都督已想清楚,为何又不动手?"
"你当我不敢么?"他一用力,见那人脸上渐渐失了血色,他呆呆地想:诸葛便在此时死了么?
孔明神机妙算,久必为江东之患,不如杀之。
杀之杀之……只是天地之间,少了这般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不是有些寂寞。
他手指恍惚松开,那人喘息未定,咳得一双眼里沾上泪来,他茫然看着,忽然又懊恼:"为了抗曹……"他低低辩解,目中空白,两家联盟早断,何来为了抗曹……
那人脸色仍旧苍白,却仿佛未识得他话中不对,微微叹道:"都督惊世之才,却拘泥如此,放眼天下分合无常,都督何必愚忠。"
他转眼看那人,目中浮上自负光彩,愤恨道:"诸葛,你一生逍遥,肆意妄为,辅佐刘备,亦不过一时兴致。你不曾执着,又怎会懂我?"他复又躺下,再也不看那人,"你……滚出我的军帐!"
帐帘一挑,程普恰在此时进了军帐,瞧见里面qíng形,一时怔住。
诸葛默默立在他chuáng边,淡淡道:"在下这便走,都督不再瞧瞧在下么?"
他不语,心中却想,有何好瞧,那人一张面皮早已入骨,即便化了灰,转了世,他也记得。
却未曾想到,经此一别,他与他,当真再未相见。
07
程普送了诸葛,回来后犹豫片刻,嘟囔道:"都督,诸葛先生算无遗策,高洁大义,都督一向心胸广阔,为何偏偏容不下他?"
周公谨闭上双眸:"他又何尝容得下我。"
那一夜曹军夜袭,他果然大胜。谁知大败曹军,已被赵云取了南郡。
"诸葛亮自得了南郡,遂用兵符,星夜诈调荆州守城军马来救,却教张飞袭了荆州!"
"夏侯惇在襄阳,被诸葛亮用兵符诈称曹仁求救,却教云长袭取了襄阳!"
他在马上听着这一切,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反应,直到程普扑到他跟前惊叫,他才发现衣襟上早就沾满了血。
他悠悠醒转,眼前宽chuáng大帐,他仔细想了一下,才记起孙权向他要了兵马,他回柴桑养病来了。
他在chuáng上睁着眼躺了一会,张口叫小乔。
门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他看着妻子进来为他穿衣打水,他端详了一会她的脸,细长的柳眉,小小的鼻和唇。他征战在外,夫妻聚少离多,小乔的娇美容颜他竟然已经陌生。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来。
小乔的手上还端着盆,被他一带洒出些水来,她急忙道:"都督小心。"
周公谨怔了怔,"你为何也唤我都督?"
小乔的面容绯红,低了头为他擦gān沾湿的衣服,轻声改口道:"公谨……公谨文韬武略,声名远播,妾身心中敬佩,只敢仰望……"
他环臂把小乔抱进怀中,按在自己胸口上,低头嗅着她的发香。明明是女子娇柔妩媚的气息,他却忽然想起那一股兰糙味道,心中忽然一痛,不自禁地想到,为何有人从未对他敬佩仰望,也不曾唤过他一声"公谨"?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对小乔道:"世上‘都督'何其多,你唤我名,我高兴得紧。"
日子渐渐流过,他每日看来往信件,探曹刘动态,时常便至深夜,身体总不见大好。他听闻刘备丧妇,修书给孙权献美人计,请主公诈嫁小妹来换荆州。书寄走后,他愈加忙碌,小乔不敢多劝,只在他书房门口不停望他。他见到轻轻一叹,叫小乔取了他的绿漪琴,去院子里弹。
天气微凉,渐渐要入秋。他望瞭望枝头yù坠不得的huáng叶,手指在琴弦上按了一按。拨了几个音节,待醒悟过来,才惊觉他弹的不就是长河吟。
"风萧萧,水茫茫,暮云苍huáng雁声寒。
斜阳外,làng涛涛,滚滚东流辞意健。
奔入海,何艰辛,长风乱石阻归程。
纵南行,挥手去,直捣沧海会有时。
问人生,叹华年,时不我与华叶衰。
举杯醉,对月吟,愁肠千结寒声碎。
长河水,奔腾急,壮志难酬空悲切。
知音少,洒泪还,断弦残曲与谁听?"
那人幕天席地,抬头与他说道:"这是都督的曲子。"
指下琴弦忽然断裂,他愣了片刻,默默无语。一片秋叶随风打了个转,掉到他肩头。他伸手拾起,想起那时那人一双抚琴的手。gān净、修长,没有他武人的伤痕和老茧,他甚至还想起那双手的触感,冰冷的,细腻的,停在那粗糙朴素的古琴上。
那一双手,那样的琴怎能配得上。
他低头看看他的绿漪,小心地取下断裂的琴弦,换上新的。
他的计策终究还是未成,孙夫人真嫁了刘备,满船皆呼:"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匆匆赶到,刘备的船已经远了,他站在滚滚江边,极力想看清船上,他知道那人一定也在上面,却怎么也瞧不见。
绿漪琴好好地绑在他的马背上,他伸手碰了碰,问岸上人:"方才诸葛可有说什么?"
"他说……"那人犹豫,"说要我等传示都督,莫要再使美人计策。"
他心里忽然烦躁:"他原话就是这些?"
"这……"那人面色难堪,终于学道,"‘都督以夫人许刘备,不如以都督许诸葛……'"
他站了片刻,伸手扯下绿漪,狠狠砸到地上,翻身上马:"给我追,即使追到岸上,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断!"
08
战火纷飞,唯有诸葛的院子四季平和。他方才抚了一会琴,写了几行字,如今坐在小方桌上自己和自己下棋。绛袖在旁边伺候着,忍不住说道:"听说他旧伤又复发了。"
"我知道。"
"不去看看他?"
诸葛笑道:"绛袖,两国是敌非友,你以为我暗通款曲么?"
绛袖哼了一声:"爷一向任xing妄为,什么时候关心起国家大局了?"
诸葛低头吃吃地笑,落下一颗黑子:"我不去,他也会来的。方才他令人传讯,说要帮刘备取西川。"
那一枚黑子"砰"的一声落在石桌上,骨碌碌地滚下去碎了,诸葛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停了一停,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过了此次……"他话未说完,忽然迷惘起来,竟不记得自己要说些什么。过了此次,以周瑜的xing子,自然还是有下次的。
可是……那人还能有几个下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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