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聪过来时,李章刚吃完那碗杂粮面汤。凌云聪默不作声地掏出一个纸包搁在桌上,偏头看着别处说:“日间巡逻时弟兄们抓了几只兔子,让我给你带了点来。”
李章愣了下,伸手打开纸包,见是一只烤得焦huáng的兔子后腿,不禁凑近去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他说着已撕下块ròu来,放入口中细细嚼着,凌云聪偷眼看见,不觉松下了绷紧的jīng神。
“一起吃吧,表哥。”
李章将桌上的地图又挪开了些,招呼凌云聪坐来桌边,语气平和,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却终究已非从前的亲密无间。
凌云聪心中苦涩,抬头看着李章温和平静的双眼,说话竟有些紧张局促:“我,我吃过了!这是他们留给你的!”
李章笑了起来,摇头戳穿凌云聪的谎言道:“我带着他们白转了这些天,害得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他们不怨我已是谢天谢地,哪里还会想起我。这是表哥自己那份吧!”
凌云聪蓦然涨红了脸,盯着李章认真地说:“没有人会怨你!赵州之战尤在眼前,目下不过是暂时的危机,军心就算有些动摇却还未到散的程度!只要抓住机会打上一仗,必定能将劣势完全扭转!”
李章盯着凌云聪问:“表哥看到机会了?”
凌云聪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我说不好。如今兵力上虽是敌弱我qiáng,却是身陷敌之重地。倘若坚持要与柯留比决战,就当尽快。我今日去巡逻时,发现南面有兵马调动的迹象,或者……”他直直地盯住李章的双眼,深吸口气道,“也是我们的机会!”
李章听说敌qíng变动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却因凌云聪的看法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将地图铺开,再次将qíng报梳理了一遍,重新推演着双方的进程,神qíng专注,心无旁骛。
凌云聪出神地看着皱眉思考的表弟,想起过往种种,恍若隔世。曾经属于自己的自信骄傲,在一次次的命运锉磨下,变得连自己也不再确定。而曾经属于李章的畏怯退让,却在岁月的艰苦磨砺下,褪尽了灰暗的外壳,亮出了自尊自爱的本色。
他忽然想起曾在王府校场见过的李章,同样的专注与自信,却被自己误认为是司马逸为讨好自己而与李章合演的戏。再想起自己在李章面前的自以为是,更是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间营帐!
他越想越远,越想心里越乱,习惯地握住腰间的佩剑,却又想起被这把纯钧剑砍断的剑和李章愕然含混的表qíng来,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悬在帐中的龙渊剑,看着剑首的龙纹玉饰,乱糟糟的心思突然间静了下来。
他呆呆地盯着那把龙渊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述的凄苦酸涩,灼得一颗心没了旁的知觉。
李章不知道这一会功夫凌云聪心中已是几经风云,一边想着反复推演后的三分胜算,一边看着凌云聪认真地问:“若是我能将柔然人也引来这边,表哥有无把握相助苏将军拿下容家庄?”
凌云聪一愣回神:“将柔然人引来?这里已是平原边缘,一旦被围你要如何自保?太危险了!”
“若非如此,难以打破目前的僵局,而拖得越久越无法摆脱对方的掌控。容燮将容家庄当作重地未必与成轩意见相合,各自盘算之下,想必都会愿意先合兵一处先吃掉实力较qiáng的定南军。容家庄外围防得再严密,也非当真铜墙铁壁,姨夫就曾带着凌家军打过一场类似的攻坚战。苏将军若得表哥相助,应能尽快攻破容家庄。到时候容燮势必回救,而成轩必然不肯,他们的不合便是我们的机会!”
凌云聪愕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李章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怎知父将打过那场仗?王豫章责怪父将擅自行动,抹尽了功劳不算,还罚了父将五十军棍!”
李章看着对往事仍然激愤不平的凌云聪,搭着他的肩膀安抚地说:“王豫章抢的功劳越多,最后真正让人信服的功劳也就越少。若无凌家军十多年的浴血征杀,哪有王豫章曾经的风光无限!他与姨父最后的归处不正说明了一切吗?”
凌云聪垂下头,想起父亲的惨死,愧疚不已:“是我害了父将,害了娘亲,更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凌云聪说着就要跪下请罪,被李章用力扶住:“表哥既是知错,便将功折罪如何?”
李章一脸认真,凌云聪意外地止住了动作。
李章知他心意般继续说道:“虽是yīn差阳错,到底也是因表哥而起。可怜我娘受我牵累,在报恩寺郁郁而终……你对不住我娘,我也无法当过去只是场误会。若无这场战事,你我本不会再见。可是既然战祸已起,该做的就不能借故推搪。平将军信我而将定南军jiāo付于我,我就不能让定南军毁于我手!表哥,请你助我!”
凌云聪彻底呆住。李章的坦然与诚恳都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曾经事事以他为尊的表弟,此刻已真正成了将责任担于一肩的一军之将,成了和父将一样迎难而上的军中脊梁!他终于看清了自己与李章的距离。
平山,定北军营地。缺衣少食的定北军将士,正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边,吃着各自寻回的野物野果,唯一一顶简易营帐里,忧思疲惫的苏青阳正边看地图边等待出外查探qíng况的斥候。亲卫端来晚饭,刚放下碗,赵伯熙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蛇羹风风火火地进来,大声说着营中收获,一如既往的粗豪慡快。
苏青阳沉闷的心qíng被赵伯熙嚷得松快了些,捧起热羹喝下肚,顿时寒意尽消。然而寒意虽退,心头的沉重依然如故。他起身撩起帐帘,看着天边低垂的密云,担忧地说:“这两日北风渐紧,将士们秋衣单薄食不果腹,若再无良策脱困,则qíng势堪危啊!”
赵伯熙一向唯苏青阳之命是从,此次却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这时便直统统地一股脑问了出来:“将军为何执意攻打容家庄?又为何始终滞留于此地?我们从楼烦关出来,本就是疲惫伤残之师,为何不直接退回司州,补充休整后再与成贼决一死战?”
苏青阳略一迟疑,将容家庄的qíng况说了出来:“李章探得的消息,容家庄是此次北蛮入侵的重要物资储备之地,是成贼真正的战备粮仓,若能得之,将彻底反转敌我态势,将我们的困境转嫁给成贼。北蛮后力不继,必不能长久,则危局可解也!”
赵伯熙听说是李章的qíng报,本能地皱起了眉,见苏青阳竟是一副毫不怀疑的语气,不禁大声质疑道:“李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将容家庄的防卫也一并告之?”
苏青阳顿了下,没有将暗卫之事和盘托出,只是替李章辩解道:“李章跟随皇上日久,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来源也是正常。至于容家庄的防卫,容家既然有心经营,连上谷郡守都能被他暗中替换,这重中之重的容家庄,自然更不会让人轻易发现。容家庄的重防,恐怕是李章自己来了,也会大吃一惊吧!”
赵伯熙不明就里,只道苏青阳也因李章受重用而改变了态度,意外之余有些接受不了,却没再坚持己见。
说话间,营地里忽然喧闹起来,马蹄声踏碎了夜的静寂,有人冲过来向苏青阳禀告:“刘曦刘偏将离营脱逃了!”
苏青阳正自惊疑,帐外一道黑影掠过,扬手一支飞镖正正地袭向苏青阳的面门,被苏青阳一把接下。
亲卫与赵伯熙的惊呼声中,苏青阳察觉到指间飞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藏入袖中,随后令赵伯熙亲自去查明刘曦脱逃的qíng况,又派亲卫出去落实各营各队的qíng况后,才在灯下将飞镖取出细看,发现镖身竟是软铅所制,断开后便见到内里藏着的书信。他不动声色地看完,沉思地拧紧了眉。
另一边,定北军突袭容家庄的行动,使成轩放弃了继续南下的打算,西行攻下武库的制造重地石门,进而将石门定为自己平灭定北、定南军,继而攻取京城的指挥中心。定北军退入平山后,柔然军迅速攻占了冀州北部的大片地区,将困于平山的定北军与被容燮拖住的定南军完全分离,将分而歼之的作战计划落实了大半。
成轩胜券在握,无视大魏在崤关、虎牢关一线布置的新防线,全力剿灭大魏真正能打的两支军队。因石门作为朝廷主要的兵器制造重地,设有完善的行政区域与坚固的城防设施,成轩便将官衙改为行宫,从张垣接来司马遒,以司马遒的名义命令容燮将物资转入石门。
容燮原想让成轩与定北军拼得两败俱伤后自己再坐收渔人之利,没想到定北军突围后竟会突袭容家庄,并将成轩和柔然人都引入了冀州,对成轩的命令已没有继续反对的理由。
焦虑之间,乡兵抓到几个定南军逃兵,得知定南军将领因不满李章的指挥而与他发生了冲突,李章qiáng力压制,却引发更大规模的哗变。平度为免事态恶化,收回了指挥权,并将李章软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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