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地指着李章,说:“他……他…他的身体……软…软的!”
众人哄地一下全部退后了一圈,不可置信地议论着,渐渐地话题又扯上了狐妖。有胆大的再次上前触碰,果然是柔软如生的触感,隐隐还有些暖意从皮肤深处透出。
报恩寺顿时炸了锅。
明明抬来时已经僵硬冷透的躯体,竟在数日后回软转暖,传闻中肃帝与狐妖的纠缠,让这一切更添诡异!
本着守护苍生的信念,报恩寺的和尚念经超度后,不等通知靳白,就将李章抬上了火化的柴堆。火把投入时,一阵风过,烈焰瞬间燎起,柴堆顶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眼尖的人一语道出,众人顿时一哄而散,再也没人敢继续围观。
天忽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雨水浇灭了大火,两条人影倏然掠过。
未几雨停,大火再起,直烧了两天两夜,将一片后山烧为了白地,几乎波及寺院主体,狐妖之说再次成为报恩寺的禁忌。
城郊。
聋婆婆家的小院。
白启从外面回来,细细掩去行迹,悄悄进屋。
昏暗的屋角落里,李章无声无息地躺在chuáng上,窗前的小炭炉上,药罐子在袅袅冒着白烟。
房门又开,郑一晏捧着药钵进来,看见白启,略一点头。白启过去将棉被掀开一边,露出覆着湿布的半边身子,轻轻揭开,看着半gān的药泥,顿了顿,侧开身让郑一晏过去。
郑一晏慢慢剥掉有些发gān的药泥,重新敷上新的。昏沉的李章无意识地低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穆严和李章毕竟相处的时间不长,与他和司马逸之间的qíng分相比总是差些,因此,他会更心疼司马逸也正常。
其实也是种逆反之心吧,不觉得世上的人都会围着主角转,更不见得主角就会人见人爱。因为人,始终都是偏心的。
只是穆严如此,却就真是李章心里永远好不了的伤疤了。
真正的上卷貌似结在这里才算对题。不过李章在宫里的这一段,于他本人来说心态和碰撞那章是差不多的。而最后选择这样离开,也是种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所以,就还是继续原样子吧。
第66章 重生
看见李章睁开眼睛,白启无法自制地哽住了呼吸,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扭得指骨咔咔地响。
郑一晏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递过手中空了的药钵,打发他去把煎好的药汁倒来。
白启低头离开了chuáng边,李章茫然地看着郑一晏,皱紧眉头仔细想,沉眠了太久的头脑一片混沌,一时间全然搞不清眼前的状况,直到他看清楚白启。
“……白启?怎么……?”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气息微弱。
郑一晏接过白启手中的碗,边喂他喝药边责备道:“你太胡闹了!毒药和假死药一起用……,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还谁都不告诉!”白启气愤地加了一句。
李章睁着眼睛听着,慢慢想清楚了所有的事,看着白启和郑一晏,认真地问:“那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当然是活着!”
“死了。”
白启和郑一晏同时开口,却是异口异声。白启奇怪地看向神态笃定的郑一晏,再看到李章满是期待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时,忽然明白过来,犹豫着,别过头去。
李章缓缓绽开了笑颜,认真地向着白启道谢:“谢谢!”
白启满心不是滋味,想起当时极度的震撼,狠狠地低下头去。
“你,你就非要那么做吗!”
李章抱歉道:“我并不知道……”
白启爆发了出来:“不知道你就乱来?!你……你差点被活活烧死!有你这样做事的吗?!”
“……若是天命如此,也不过是死得其所。”
李章的声音缓慢而低沉,依然带着不悔的决然。郑一晏心中暗叹,认真地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瘦弱青年。
“你!……”白启气得攥紧了拳头,扭开了脸。
郑一晏忽然开口问道:“你那假死药是金益给的?”
李章讶异地看向他,愣愣地点头。
郑一晏点头道:“若非如此,你也确实活不回来。”
白启闻言浑身一震。
郑一晏继续说道:“他以蛊入方,本是借用冱蛊遇热冰结的习xing使人guī息假死,孰料蚀心糙与锦花之毒亦是极寒,反让蛊虫活跃了起来,吃尽寒毒后,蛊亡而人活。如此结果,怕是金益本人也想不到吧!”
郑一晏说完眼神一凜,盯着李章严肃地说:“这冱蛊虽去了你的毒救了你的命,假死药里原本用于唤醒的另一只燚蛊却先受制于寒毒,之后又被火毒猛然激醒,再少了冱蛊的相合,于你体内只怕是另一种荼毒。郑某与金益相jiāo而有所闻,于蛊虫一事却无细究,你还是找到他请他援手方为上策。”
李章见郑一晏说得郑重,遂也郑重相谢道:“多谢先生指点!请问先生高姓大名,李章当铭记先生相救之恩!”
郑一晏摆手道:“恰如你自己所说,此乃天命。靳白这小子知道我痴迷于药毒解法,让他来找我,未必是存了侥幸之心。若非报恩寺的和尚用了火,你也未必就能醒。火起又遇大雨,实在是天不愿亡你。年轻人,对自己太狠未必是件好事。此间事罢,便当重新活过吧!”
“李章谢先生教诲!”
郑一晏叹息而去,留下白启仍然沉在郑一晏的话里震惊非常。
他从小在靳白的训练所里长大,早已习惯听命而行事。靳白虽不是随便要他们xing命的主人,他们却早已被教导得命不由己。在他的固有意识中,他的一切都属于主人,包括自己的xing命。而李章身为皇上的人,自然也该与自己的想法类似。他却竟然,在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进行时,选择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换取自由!
自由。
真的那么重要吗?
值得如此以命相搏?!
白启第一次感觉到李章与自己的不同,有些什么也在这不能理解中悄悄扎下了根。
白启回去复命后,郑一晏留了下来,边照顾李章的伤处,边与他细细叨叨地东拉西扯。
李章从没想过靳白的师傅会是这样一个平易琐碎的人,却让从未感受过父爱的他平添了许多亲近之意。
报恩寺后山的大火燃起时,司马逸始知靳白的安排,气得又是一通雷霆大火,将靳白下了狱,却终究已经明白李章再也不在了。大病数日后,司马逸封了凤凰殿,与太皇太后更添隔膜,行事更加乖张,将原本弃于一旁的沁芳带在了身边,故意高调地同行同止,甚至当真令礼部研编纳男妃的诸般礼制,每个细节均不得敷衍,硬是将太皇太后气得风疾复发,无力再与他较真才罢。
风瑜于袍服私藏锦花之事也没能瞒过大理寺,司马逸震怒之下,判风瑜以毒药缓缓鸠杀。风瑜在狱中辗转哀叫了近十天方才断气,死前诅咒司马逸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靳白被关了数日后在魏平轩等人的力保下出狱,司马逸犹自不肯见他,他自己也觉得愧对李章,遂去报恩寺拜祭过李章后,留下暗卫飘然出京。
回去复命的白启没见到靳白,松了一口气之余心qíng再不复往日的平静,便不想再留于京城,接了新任务后离京北去。
李章在聋婆婆的小院里养了半个月后,被火焰灼伤的患处已经痊愈,假死导致的身体不便也已复原。期间燚蛊两度发作,炙得他的心肝脏腑仿似在火上烧烤,qíng状惨酷,让他恨不得再死一回。郑一晏以冰针入xué方始镇住,却又与穆严的禁制相冲撞,一番折腾下来,人似去了半条命。郑一晏以医者之心尚且不忍,李章反而坦然,甚至从未说过一句放弃之言。
如此便更激起了郑一晏原本就有的攻难之心,遂在探明司马逸当真认为李章已死后,带着改了装的李章往木彝山而去。
郑一晏生xing随和极易与人相jiāo相熟,幼年时便是因此与刘慕言结缘,被他哄着留在身边当了七年徒弟。郑一晏当时年纪小,看着刘慕言手上各种新奇玩意羡慕不已,贪玩就答应了当他的徒弟,与孤老后变得有些乖僻的刘慕言相处甚欢,挑捡着学了一堆机巧功夫。刘慕言虽骂他胸无大志,却也并不bī迫他去学兵法阵法,一个宝藏般的藏书dòng,随他东翻西看地只挑邪门歪道去学,两人各得其所,各自欢喜。
七年后,就像当初突然相遇时一样,刘慕言又突然离开了。不到十七岁的郑一晏独自下山,回家继续跟父亲学医,从未告诉别人自己是刘慕言的徒弟,直到后来遇到靳白,同样因为对脾气而收留了他,成为自己唯一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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