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千岭所说的君子岛上的疫病,到底是怎样的厉害,竟要江南来寻访名医?
作为医者,他本能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可又不想过分执着。
他不是一般的医者。
玉素山庄的里来掌门,以用毒为先,行医也只是副业,整日与毒物打jiāo道,总会一不小心伤人伤己,行医也是与人与己方便。
自玉素山庄被一把火烧掉,他便在临安开医馆行医了。
同时也在临安府太学医馆挂一九品郎中官职,半日在太学医馆开堂讲学,半日在保和堂挂诊行,救死扶伤,也是善事一桩。
他不是岳王那样为天下舍生取义之人,他只为过这样安生平静的生活。
夜晚与后园糙堂的江临风商讨疑难杂症,偶还要面对江湖门人挑战,如梅千岭之流,打着比武的旗号却不过是要自己奉献医术。
他顶讨厌这样。所以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哪怕与他无冤无仇,下起毒来也毫不含糊。
chūn望已经放好了热水。
小仙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又绕了绕腰,长期的伏案端坐,让十□□的年纪就患了劳损,每日用药糙泡澡,方得缓痛。
“爷,您脸色发白,不舒服?”chūn望将gān净chūn衫搭在屏风上。
小仙抱了抱臂膀,忽觉冷:
“夜深露重,关窗吧。”
“哎!”
chūn望机灵应,飞快跑去将窗户门都关严。
然后至他面前,用手背探额头:
“爷,你好像在发烧啊。”
“呃?”小仙摸摸额头,真在发热。
“是不是累着了?今天的病人太多,刚才又被那个梅千岭闹,恐是耗神了。”
“可是,泡个澡就好了。”
飞燕糙的毒xing也差不多消退了,他掂量着,将他扔到泔水街后,药xing一去,意识清醒,但四肢仍不能全动,身处垃圾场,也够他láng狈一阵。
下次再来,少不得要做得彻底些。
想着他满面怒气,又一动不能的落魄相,小仙得意得甚至笑出声来,边起身除下衣衫,弯腰试了试水:
“有点儿烫。”
“我去打井水。”
chūn望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急忙拎着木桶出去厨房端热水,便走便低头想:
今是怎么了,洗个澡还能笑出声来,一定遇到什么好事儿...
第2章二清明六月
泔水街集中了几家酒肆食寮。
天不亮,就有僮仆驮着泔水往街上的水沟里倒。
梅千岭在水沟旁慢慢醒转,脏水湿身,混身散发着酸腐湿腻的霉臭。
那小仆正迷迷瞪瞪揉眼,见有活人蠕动,当是昨日宿夜的酒鬼,睬也不睬,径直驮着桶离开了。
梅千岭在心中咒江小仙八百遍啊八百遍。
那么一个江南水土滋养出的水葱可人儿,心肠却歹毒。
若是一击毙命也好,偏把自己玩在手里,猫儿戏老鼠似的。
两个月前,他受长兄梅万年命,自君子岛乘船到江南寻访玉素山庄的江家一门。
哪知一去才知,江家早就败落,江家后人早已不在山庄多年。经过辗转打探,才寻得可能去了临安的讯息,便风尘仆仆地赶到。
上京临安府的中央医馆,有一位李柏图是梅父早年旧识,梅万年拜书一封,求李柏图照拂幼弟的江南之行。
一路上,梅千岭与一些奇人能士比试武艺,以折梅手赚了不少江湖声名。哪想一到江南临安府,就连吃两次败仗,还被极不文雅地扔到臭水沟旁。
他自小在岛上长大,受父兄宠溺,哪受得住这般nüè待,从后门悄悄回到李府换了衣衫,然后去望江楼吃饭。左思右想仍气不甘,便寻思要再挑战一次,这次若赢了,江小仙必要履行承诺,与他回君子岛。
所幸对手虽两次用毒,都没下足分量。
君子岛花糙繁盛,他熟悉植物毒xing:
第一回被下了迷魂糙,昏睡三天三夜,醒来无碍。
第二回被下了飞燕糙,四肢百骸麻痹,昏睡一夜,醒来无碍。
第三回,只要不是断肠糙、见血封喉,做足准备,在对手下毒前先下手为qiáng,不怕赢不了。
但对方武功也不赖,一条蛇鞭耍起来,百密无疏,若要近身,少不得要提前喂他吃两斤食筋软骨散,再使飞花折叶手,钉上一支梅花镖,要他动不了。
动不了,就随他怎么处置了。
想到此处,他jian笑了两声,被邻桌一小娘当色láng对待,生怕是最近猖獗的采花大盗白日出来活动,扔下饭钱拉起女伴就跑。
看着二女仓皇而逃的背影,他皱着眉头,夹起一片糖藕扔到嘴里,心下有了主意。
对女人,他兴趣不大,对江小仙,倒是有点。
他观察医学馆的那些大夫和学僚,独江小仙特立独行,既合群又口毒心毒。这样不受待见,捞走了人不知鬼不觉。
他边嚼小笼包,边托腮狞笑。
晌午,医学馆收工,江小仙背着医药箱,拉着脸回到了保和堂。
chūn望给酒馆张老板的女儿抓了一副蔷薇硝,见他回来,跳下柜台高凳,连忙接过药箱,同时嗅到一股不祥之气。
“爷,今儿又被谁招了?”
“哼,还不是那个老不朽的李柏图和张附言。”
江小仙忿然从桌上扯过水仙,揪完了花揪叶。
心疼那花,chūn望抽搐道:
“两个老头儿又欺负您了啊?还是您又欺负那倆老头儿了?”
李柏图和张附言都是太医馆的医官,二人不过四十上下,在chūn望眼里就是大叔级人物了。
他们一个七品,一个从七品,比江小仙官阶大,学识却一般,思想迂腐,只会奉着几部医典照本宣科,且仗着年长资历深,压制后辈学徒,因小仙没有官家靠山,经常被他二人挤兑。
chūn望放好药箱,悄悄将手边的jī毛掸瞅准了时机塞到小仙手里,救下水仙花。
“又与我争辩那开体术。”小仙就开始撕jī毛掸。
“他们肯定又是一堆迂腐的大道理?”
“是啊,一个员生问起开体术的渊源,我就讲了。哪知两个老头儿说只是古书记载,不能作为普适医术。我说我叔叔十年前就用此术医马了,他们就说医马怎同医人,还问我可有行医执照。我说没有,我们江家历代行医,从不需要执照,也没医死过人,都是药到病除。他们讥讽我,所以我就——”
“所以您就…..下毒了?”chūn望脸都绿了。
“啊哈!”江小仙眯起眼。
“啊哈?”
“一品红。”
“一品红!”
chūn望手脚并用地抓头撞墙,哀号道:
“爷,您这脾气就不能改改?一言不合就下毒,他们比您官大啊。”
“这我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chūn望翻弄着柜子底剩余的人参须,埋怨道,“照您这么怼下去,保和堂迟早要关门大吉的。”
江小仙翻着青白眼,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听江临风话挂了九品的差,说有官不管,有了官方关系,开医馆也会顺畅许多。江临风行走江湖多年,深谙个中门道,知以江湖身份于市井,必定困难重重,当年也是为了过些平静日子,才捐了个知县老爷。
“那又如何?今日本大爷不开杀戒,便宜他们了,不过是皮肤瘙痒症,七天来不了医馆,我也耳根清静。照我以前的xing子,断手断脚才是正经。”
chūn望倒吸口冷气,忙压住他火:
“如今在上京,天子脚下,爷还是别任xing。再说今日清明,六哥要来,您就别闹了吧。”
江小仙这才猛然想起还要同六月给江临风扫墓的茬,攥起jī毛掸子问:
“六月来了?”
“没到呢,到了哪能不见您?”
“我三叔呢?”
“早上您走了他就走了…”
“去安济坊了?”
“没,说要去趟梅福山的庙里烧香,最近几个病例都棘手,求菩萨保佑。”
江小仙满腹痉挛。
江临风经历多舛,后改江无风为名,与他同住三年来,居安糙庵,不问江湖事,只专注医术和武学,也鲜少询问六月,平日就在保和堂看书习武,侍弄花糙,隔两天去趟安济坊挂义诊,不定期地外出游山玩水,过的可是逍遥日子。
每年清明祭墓时,六月会从开封来住几日,他从不见,这几日就躲到安济坊,随其他郎中一起开义诊,或偶尔回一趟玉素山。
那糙庵建在保和堂后园的一座祠堂里,因供奉着江家列祖列宗,除江家人从无人进入,六月更不去打听,只是偶尔问过江临风的牌位是否有供,得到肯定答案后,再无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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