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掸了掸新衣裳上一缕不明显的褶皱:“哥哥胡说什么,不过是拜访恩人府邸,不好失了礼数罢了。”
楚茗只是浅笑,不去拆穿弟弟的小心思。
陈年旧事,一一掀开,那旧时岁月里最初的相遇与悸动,却不知何时被遗落到尘埃里。
楚瑜一片玲珑心思却注定被辜负,只因那秦峥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罢了。
镇北侯的世子爷,今日从河里捞一个人,明日从牙婆手里买一个人,今日在东街行侠仗义抓小贼,明日在西街见义勇为打纨绔,做过的好事可绕上京两圈。且英雄不问出处,救人不记数目,慢慢就将早就将跟楚瑜这点缘分忘得一gān二净。
在秦峥印象里,楚瑜就是那靖国公家骄傲又漂亮的小公子,只可远观不可同玩。
只是不曾想,十几年后,他们会成为同chuáng共枕的夫妻,更不曾想到如今一句“秦峥哥哥”竟会再度勾起那十几年前的因缘际会。
……
灯芯发出清脆的爆蕊声,烛火摇曳。
秦峥猛地回过神来,眸中神色惊愕。窗外月色隔着烟笼纱洒落地上,映出他僵直的身影。
良久,秦峥一声含糊不清的低语:“楚瑜……楚瑜……”
他将楚瑜冰冷的手拢在手心里,缓缓凑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第15章
楚瑜醒来的时候,半晌才能看清楚眼前的东西,周身乏力得厉害,饶是努力想要坐起身来,也不过是将将能动上一动手指的力气。
撑着脑袋阖眸小憩的秦峥本就未曾睡熟,楚瑜这般轻轻一动,他就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清辞你可算醒了!”秦峥见楚瑜要起身,忙上前稳稳扶着他肩头,施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楚瑜一怔,自父母早早离世,家中亲近的长辈不多,难有人唤他表字。为官多年,同僚之间多以官职相称。在外更是以二爷为敬称,故而这一声清辞,倒叫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秦峥从一旁取了衣袍给楚瑜披上,又将一杯温茶递了过去。
楚瑜接过茶,压了一口,这才看向秦峥。
秦峥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憔悴,眸中红丝遍布,下巴满是淡青胡茬。
“什么时候了?”楚瑜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虚弱得厉害,他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小腹,手心下微暖,隆起的弧度倒是比前些日子更明显些。
秦峥伸手将楚瑜抱住,长长叹息一声:“我的二爷,可是吓死你秦峥哥哥了,你这都昏迷第四日,若是再不醒来,连大夫都束手无策了。”
楚瑜额角紧了紧,伸手推开秦峥,揉了揉眉心道:“现在在哪?”
秦峥收敛了几分笑意,轻声道:“还在船上,你迟迟不醒来,没有人胆敢擅自做主往苏州去,恰好这两天风向不对,借机拖延了几日。”
不等楚瑜说话,秦峥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般,压低声音接着道:“那些杀手训练有素,齿中皆藏了毒药,你手下的侍卫动作极快地卸了杀手的下颌,这才留住两个活口。未曾假手于人,这几天都是图骄亲自看守审讯的。”
图骄是楚瑜手下得力的贴身侍卫,jiāo给他方才放心。
楚瑜点了点头。
图骄有没有审出什么来,秦峥也不知道。这些事qíng,图骄是不会告诉秦峥的,他信不过秦峥。而当初楚瑜也并未跟秦峥说过来苏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楚瑜不说,秦峥也识趣地不问。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清辞,那日你为何推开我。”秦峥握住楚瑜的手,绕开之前的话题,问了句无关痛痒的。
楚瑜指尖僵了僵,缓缓开口道:“无甚,不想守寡。”
秦峥笑出声来,神气道:“我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预备为我守几年?”
楚瑜挑眉道:“七天,不能再多了。这边侯爷下葬,那边我便带着真儿回靖国公府。”
秦峥得寸进尺地往前凑了凑,挨楚瑜更近一些,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语气温柔道:“你就是这般对你秦峥哥哥的?”
楚瑜被他一口一个秦峥哥哥恶心得头皮发麻,推搡他道:“离我远点。”
秦峥一把捉住楚瑜的手腕,更加贴近他脸颊:“多远算远?两寸够不够?”
楚瑜周身无力,挣脱不开,只得皱眉道:“好好说话。”
秦峥轻笑,在楚瑜耳畔呵了口气:“二爷梦里可是秦峥哥哥叫得真切,怎的醒了反而不认账了。”
楚瑜愣住,一股热气烧到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是透出淡淡的薄红,连带着耳尖也泛起红来。
秦峥朝楚瑜脖颈里看去,伸手勾出那红绳,掏出一枚玉观音。
满目悲悯着众生的观音带着楚瑜身体的温度,秦峥轻轻落了一吻在上面,又重新为楚瑜放回衣襟里:“楚清辞,我想看你穿嫁衣的样子,绣尽鸳鸯石榴花的那种。”
楚瑜浑身僵硬,面颊绯红,脑子空白一片,不等开口,就被秦峥堵住了唇。
不同于往日qíng动yù来时的缠绵悱恻,秦峥的吻太温柔,浅尝辄止地从唇上辗转至眉心,最后他将发愣的楚瑜抱在怀里,轻笑问道:“接下来,还要往苏州去吗?”
楚瑜这才回过神来,垂眸看着秦峥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露出凌厉的冷笑:“去,为何不去。伤了我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
第二日,楚瑜的船队抵达苏州。
一路上百姓夹道欢迎,街头熙熙攘攘,人们面带红光颇有jīng神地凑着热闹。
秦峥放下车帘,头一回体会到钦差出巡的荣耀感。
楚瑜闭着眼,正倚在秦峥怀里休息,迷迷糊糊问道:“快到了?”
秦峥紧了紧手臂,将搭在楚瑜腿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还早着,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楚瑜闷咳两声,皱了皱眉头:“提前会儿叫我。”
秦峥应了一声,不再开口,怕扰了楚瑜的睡意。自从那次落水后,楚瑜身子一直不大慡利,许是那天呛了江水的缘故,这些日子不住地咳嗽,低热不断。秦峥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每每楚瑜神思清醒的时候,秦峥就逗他唤自己哥哥,恼得楚瑜抽枕头就砸,闹腾上一阵子,倒显得jīng神好了不少。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秦峥唤醒了楚瑜。
“苏州不愧是富庶之地,这一路上瞧去,倒是只见百姓安居乐业。”秦峥一边给楚瑜将睡乱的长发重新梳理整齐,一边说道。
楚瑜换上官服,闻言回头淡淡道:“都说饱暖思yínyù,饥寒起盗心。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过分肖想太多求而不得的东西,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秦峥假装没听懂楚瑜话里意思,抬手捏住楚瑜手腕,一把将其扯入怀里,声色暧昧道:“譬如我对二爷这般……”
楚瑜拍掉秦峥环在他腰间的手:“侯爷不是想要感受一下作威作福的滋味?待会儿就好好发挥吧。”
秦峥轻笑一声:“夫人要我做什么?”
楚瑜正色道:“做你自己就好。”
秦峥摸了摸下巴:“那就是摆出本侯的玉树临风和潇洒不羁?”
楚瑜摇头:“不,是摆出你提笼架鸟,听戏捧角的废材样。”
秦峥:……
※
苏州知府和江国公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楚瑜下车的时候,两人皆上前来迎,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楚瑜扶着秦峥的手下车,大致扫了一眼江国公府,故意目露惊叹,当即道:“都说苏州富庶比上京有过之无不及,今日眼见为实,着实非同凡响。”说完,又凉凉一笑:“同是国公府,江公爷这府邸可要比靖国公府大气多了。”
江国公约莫不惑之年,生得颇为儒雅,闻言淡笑道:“楚大人谬赞,上京乃是天子脚下,靖国公府更是钟鸣鼎食之处,哪里是我等偏院小州能比得上的。倒是楚大人年轻有为,百闻不如一见。”
楚瑜跟江源两人互相chuī嘘追捧一番,这才往府里去。
一路上,楚瑜只是跟江源聊着苏州民qíng风俗,直说到水路时,楚瑜忽然脸色一沉,猛地拍案道:“说起来路上倒是遇到一桩叫人不悦的事……”
江源手上一顿,面色不显:“楚大人遇到了什么事?”
一旁的秦峥接口道:“说来也是大意,路上竟是遇到了海寇……”他摆出一副又气又恼的模样,甚至还挽起袖子让江国公瞧瞧自己臂上伤口。
楚瑜端起一旁茶盏,瞧着秦峥一副气愤又后怕的模样,一言不发。直到秦峥说完,他才放下茶盏,不冷不热道:“到底也是苏州地界,竟是会发生这种事qíng,江公爷可要上点心了,不然可真是叫人担心苏州百姓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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