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晚间,贺月回到风园,在迎驾的人群中,独独站着那么一个人不跪,再一看,认出是郑修年,吃了一惊。年底时,郑修年要杀自己,只是误伤都能刺风染一个一刀两dòng,那样的凶狠与毒辣,不能不让他胆寒战颤,虽说事后看在风染面上,没有追究,可在心底终究是极其害怕的,刚想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已经把郑修年送出索云国再不会回来了吗?贺月刚说了个你字,郑修年已经冲到了贺月的面前,抬手就抓住了贺月的衣襟,另一手一拳擂了过去!往日偷窥贺月,还能勉qiáng忍下心头的愤怒,此时忽然狭路相遇,对这个糟蹋了自己表弟和少主的男人,郑修年再也忍不住怒气勃发,怒吼道:放了风染!
郑修年这挟怒一拳,要是擂实了,贺月不死也要重伤,贺月那个你字刚出口又换成了:护驾!
贺月竟然会在风园骤然遇袭,风园里接驾的和贺月的贴身护卫内侍们全都慌了神,乱纷纷地扑向贺月。
混乱中,贺月只觉得眼前一花,接驾时跪在最前面的风染,忽然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手已擒住郑修年擂向贺月的拳头。只是风染的内力连往日一成功力都没有回复起来,哪里是全盛时期郑修年的对手?手虽擒住了郑修年的拳头,那拳头却结结实实擂在了风染身上,只擂得风染带着贺月向后退了一步。
郑修年赤红了眼,惨白着脸,道:你竟然救他!
风染本就浅淡的玉容,亦白了几分,放开郑修年,回手轻轻捂着嘴,道:他是我主子。不管怎么说,这人是皇帝,自己死在他手里,还不算太窝囊。生怕郑修年会再次bào起,或是不知什么时候又刺杀一次,唯有尽快打发走郑修年才是,风染说道:修年哥,你要个理由,我给你。你回玄武山,去问先生,他会告诉你。声调竭力保持着平淡,语气却充满了哀伤绝望:以后,我不要再见到你,和郑家的人!吩咐护院掌事道:尚掌事,传令下去,以后这个人再进园子,看见了就杀!
郑修年只是一呆,没有说话,脚下使劲,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轻功,飞墙走壁而去。
贺月这才回过神来,从紧紧层层护着自己的护卫内侍丛中钻出来,问道:染儿?关键时候,风染替他挨了那一拳,会不会有事?
有这么一会儿的喘息缓和时间,风染已经调匀了胸腔里翻涌的气息,看着郑修年逃走的方向,黯然神伤,大约,郑修年这一去,是再不会回来了,他也永远失去了郑家。正黯然之际,听了贺月的问话,更是烦闷不已,忽然想,他为什么要救贺月?让郑修年一拳打死贺月岂不更好?就算自己与郑修年因刺杀难逃一死,可是,自己两条命,换索云国皇帝一命,也是千值万值呀,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啊?怎么就不由自主地冲上去护着贺月了呢?
难道说,真的喜欢上了贺月带给自己身体上的欢愉感受?随着身体的沉沦,心灵也随之沉沦?不然,他怎么解释他为什么要替贺月挡那一拳?他早已经屈服了,早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刚刚才qiáng噎下去的气血,忽然倒涌上来,从紧抿的嘴角和鼻孔里流了出来。
贺月惊道:染儿,你受了伤!快宣太医!要去扶风染,被风染挥手拂开,调头独自回寝宫了。
敢丢下皇帝,自己先走了,这可是君前失礼的重罪,贺月不跟风染计较,追回寝宫,殷殷地关心风染伤势,风染只淡淡道:无碍。郑修年那一拳,确实伤了风染,但伤得并不重,只是风染忽然惊悉了自己的堕落,才会急痛攻心。
自那以后,贺月只觉得风染更加的死寂和沉默了。尽管贺月对风染还是非常不放心,他却不得不歇于皇宫里了。他是皇帝,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有些事,纵然自己不愿意,他也不得不去做。皇宫才是他应该长驻的地方,风园再好,他再喜欢风园里的那个人,他也不可能一直任xing地长驻风园,只能隔三岔五地驾临风园一次。
贺月回到皇宫里歇息,多数时候歇在自己的寝宫,只是偶尔会歇在任嫔和乌嫔处。贺月没有再恩宠过兰嫔,只是在看望皇长子贺旦时,顺便就算看望了兰嫔。兰嫔知道自己出身卑微,连字都不识,不指望能得到皇帝的瞩目,能yīn差阳错生下皇长子,已是意外之喜,得不到皇帝雨露,也并无埋怨,只是自己安心度日。
因皇后有孕,贺月便没有再在皇后处歇息过,倒是常常去看皇后,夸赞皇后能gān贤惠,一帝一后可算是相敬如宾。
第155章千年坚冰的缺口
皇帝重行歇于皇宫里,令大臣们重重地舒了口气,一方面觉得皇帝英明,终于懂得远邪佞,亲贤良了。另一方面,觉得皇帝对那个男宠的眷顾终于开始由浓转淡,有了减退的迹象,有一些大臣不觉便生出心思,蠢蠢yù动。
贺月不天天歇在风园,风染更是整天整天呆在自己的容苑里,不管庄总管怎么劝,风染只是斗室枯坐,听而不闻。
朝堂上,贺月只花了一年时间,就基本掌控了朝政,新帝登位后,能这么快就掌控朝政,可算是个奇迹。只是当贺月试图废黜贵庶之法,以引进民间更多的贤能之士,以提升上层高官整体执政能力之时,遭到了朝堂上下内外大臣们的激烈指责和反对,甚至庶族出身的凌江,在这关键时候也一言不发。几经争论,终因朝堂大臣们的一致反对,拒不执行,贺月孤掌难鸣,而使得废贵庶法令,不得不暂停实施。
染儿,我记得,你曾在yīn国废除过贵庶之法,你是怎么办到的?一番欢好之后,贺月抱着风染,泡在热腾腾的浴池里。每一次欢好后,风染都喜欢在浴池里泡很久,贺月便陪着风染一起泡。虽然风染从未参予过索云国的朝政,但风染对索云国的朝政和大臣们一点不陌生。贺月从一开始准备实施废黜贵庶之法,就跟风染讨论过,后来大臣们上奏折反对废贵庶,贺月也从众多的奏折中选出最具代表xing的读给风染听了。其实,贺月实施的很多政法政令,都有说给风染听,风染从不发表意见,却是全程旁观。
他哪有在yīn国废除过贵庶之法?他是吃撑了,想死了,才会像贺月一样不知死活地去挑战贵族官吏们的权威?风染懒懒地倚在贺月怀里不动,也不想说话。在他看来,废贵庶,就是找死。这个天下,是贵族的天下,废贵庶,岂不是把这天下从贵族们的手里抢过来,放到卑微的庶族们手里?再说,贵庶之法是凤梦大陆千百年留传下来的祖宗之法,还没有谁敢去动摇过。
据说,当凤梦大陆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时,有几位主子带着他们的奴仆从其他大陆迁徒而来,渐渐开拓了这片土地,人口也渐渐繁衍,当初的主奴,就演变成了贵庶之分,贵族一直统治着庶族。后来,贵族间产生了矛盾,进而爆发了战争,分裂成了越来越多的国家,然而始终是贵族统御着广大的庶族,这是凤梦大陆十三国不可动摇的根本!
在凤梦大陆,贵族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古老传袭的贵族世家,一种是因各种原因由皇帝敕封的新兴贵族。传承五代以上的新兴贵族就蜕变为贵族世家。贵族世家在不断的消亡中,新兴贵族在不断地兴起,凤梦大陆十三国皇族可以算是最古老的十三家贵族。不管贵族如何新老更替,但是,贵庶之法,一脉相承。
各国有各国的贵族,各自供养着本国贵族,互不承认。比如风染,在yīn国是皇族也是贵族,在索云国,在yīn国之外,就只是庶族。庄总管庄唯一在永昌国是皇族也是贵族,但他逃到了索云国,同样也只是庶族。
一旦成为贵族,就拥有诸多庶族难以企及的特权。
风染不语,贺月的手就不规矩地把风染身上游曳,最后停在胸膛处,轻轻揉捏已经有些红肿的茱萸。风染抬手按住贺月的手,拉开,道:我没废过贵庶。
那,你是怎么把郑家家主郑承弼封为yīn国兵马总统帅的?那可是一品大员。郑家,直到今日今时,也只是庶族。郑家虽然在yīn国权势显赫,掌握着yīn国兵权,权重一时,然而郑家一直都不是贵族。纵然兵营里有越级任将的贯例,最多也不过越三级。依贵庶之法,庶族官吏最高只能做到五品官阶,越三级任职,也不过只能任职二品将军,郑承弼如何就做到了一品统帅?据贺月所知,郑承弼能出任一品统帅,是在风染掌政时授予的,曾有谣传,说风染为了郑家,废除过贵庶之法,因此,贺月才有此一问。
风染继续把贺月不规矩的手拉开,回道:我没废贵庶之法,只是废除了其中一条,庶族为官,五阶为限的规矩。废除了这一条对庶族的限制,那么庶族也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跟贵族一样,一路向上升迁,直到一品官阶。郑承弼便是在风染借其父皇名义下诏废除了这一条规矩后,从五品官阶直接擢升为一品官阶,连提四品,从而掌握了yīn国兵权的。然而,那道废除庶族为官,五阶为限的圣旨,虽然在朝堂上宣读后,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并没有官吏将这道旨意当做政策政令贯彻下去,当郑氏一系纷纷升官之后,那道废除限制庶族官阶的旨意却无疾而终,再没有人提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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