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上青云_岳黄昏【完结+番外】(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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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笑道:“正均会同你一起。”

  林居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想是世子因为刚才的事报复于他。世子平时总是严肃而内敛的,很少笑得这样眉眼弯弯。此时的世子,眉目如此鲜活灵动,眼底里流动的全是柔和的光。分明是寒冬腊月,林居安却觉得chūn风忽至,心中凭空开出千万朵花来。

  仿佛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林居安才终于别开眼睛,笑道:“那也好,沈大哥好歹也算是亲人了。”

  世子听到“亲人”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却突然落寞下来,道:“正均应该也很高兴吧,终于能有‘亲人’陪他一起过年了。”

  林居安诧异道:“那沈大哥的家人呢?”

  原来沈亭的母亲在生他时就因难产去世了,他的父亲曾是嵘王身边的小兵,后因作战英勇被多次提拔,一直做到右将军。沈将军常年在边关作战,对沈亭也疏于管教。好在沈亭自己争气,没做了那làngdàng子,而是追随父亲的脚步,早早上了沙场。本来这也算是一段“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佳话。可沈将军在一次作战过程中,中了流矢,不治而亡,当时的沈亭才十六岁。从那以后,沈亭便很少回家,后来更是遣散了一众奴仆,直接住到了军营里。一直到现在,整整住了六年。

  林居安此时才方明白,每张笑脸背后,或许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只要不死,就必须等着它发炎,结痂,长出新ròu,最终扭曲成一道丑陋的疤痕。这个过程虽然痛苦,但它却有个美好的名字叫做“愈合”。有的人需要的时间很短,而有的人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愈合。不过没关系,尽管有太多背负,但只要还愿意前行,那便总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中关于枪的使用,全都来源于网上的资料,如果有错,大家就别指出来了……

  ☆、第十九章

  兆元元年除夕夜,燕dàng城四处张灯结彩,锣鼓震天,好一派火树银花的不夜美景。战争的yīn霾在这一晚被噼里啪啦的鞭pào声震得碎如齑粉,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不论何人身处何地,在除夕夜唯一的念想便是团圆。

  林居安和沈亭这俩孤家寡人无处可去,便让军营的伙夫弄了几个菜,烫了一坛酒,窝在一堆儿侃天说地。厚厚的营帐隔绝了绚丽的烟火,煌煌的花灯。但震天的鞭pào锣鼓声却还不死心,偏要钻进帐fèng,让他俩沾上一沾新年的喜气儿。

  林居安虽平时称沈亭为大哥,却并不觉得二人有多亲厚,更多只是因为陆靖识而爱屋及乌罢了。他一直很不喜欢沈亭身上那股子嚣张劲儿,总觉得那是一种未经历大苦大悲的浅薄。那日听陆靖识说起沈亭的身世,林居安很是后悔自己曾以那样的恶意揣夺过沈亭。想来沈亭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应该也有过同样的想法,所以态度才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每个人都不会把自己完全展示给别人,大家通常只凭自己看到的一面作出判断,这样一想竟不知自己无意中曾错看了多少人。胡志高是一个,沈亭也是一个。可也没有办法,怀疑一切是哲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凡人只求不去相信一切就足够了。

  沈亭举着酒杯对林居安道:“你知道吗,你还是王公公的时候我还真瞧不上你!”

  林居安心道:我当然知道。

  沈亭接着道:“你当初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世子上战场,也不知道图什么。我们的将士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得分神照顾你这个拖油瓶,你说你当时招不招人恨。阢真人来的时候,我真恨不得他们先把你砍了!哈哈……”

  林居安觉得沈亭这种当着正主儿面说坏话的行为非常不理智。若是他手里现在有刀,早就把沈亭给砍了。

  沈亭应该是喝多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居安眼中的杀气,犹自感叹道:“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讨人嫌的小太监,一扭头竟然变成了一代大儒的公子,再回头又成了火烧南军粮糙的林参将。你说人生的际遇神不神奇?”

  林居安此时也觉得好笑。当初他被押送到南都的时候又如何能想到自己九年后会变成叛军的小头目呢。若当时那件事没有东窗事发,自己或许会走上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他会遵从父的要求参加科举,若是有幸就能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而后嵘王造反,他也许会亲自上阵平叛,也可能守在皇城,待到城破的那天为当今圣上守节而死。无论如何他与陆靖识定然势不两立,必有一方踏过另一方的尸体。然而上天自有它的安排,看似注定的敌人却化为了朋友,甚至qíng人。林居安不信神佛。关押在净身院的每一个深夜,他都怨恨过举头三尺的神明无眼,造化不公。但此时他却想诚心感谢上天的厚待了。

  林居安想到此处,忽觉得颇为讽刺。世上的人多如星,乱如麻,各人所求皆有不同。若是人人不如意就心存怨怼,如意时便感激涕零,那上天未免太过为难。其实,神明眷顾与否不过是世人自作多qíng罢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既没有苛待过他林居安,当然也就谈不上厚待。万物皆有法,他不过是狂风掠过扬起的千万细沙中的一粒微尘罢了。风现在将他带到了这里,谁知将来又会把他抛向何方呢?

  林居安走神了太久,以至于他这时才发现沈亭早已换了话题。

  世人醉酒后的表现千奇百怪,沈亭喝多了话就变得特别密。不过这却恰好合了林居安心意,因为沈亭此时正在和他分享陆靖识小时候的趣事。

  比如陆靖识六七岁时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严肃老成。没错,沈亭用的词就是“老成”,说到这里的时候还颇为可惜的撇了撇嘴。

  “他懂事儿后就整天端着世子的架子,看的人心烦。我看他现在这样儿就是端太久了,压抑了他的天xing。”

  “哦?世子的天xing是什么样?”林居安还挺好奇陆靖识不端着的时候该是如何有意思。

  “他啊,从小就爱捉弄人!我们明明说好了一块儿逃学,可第二天他却背着我偷偷地去了。夫子问他我为何没来,结果他非要编排我说夫子教的不好才愤然罢课的。夫子听了,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当天就跑到我父亲那儿告状去了。父亲二话没说,直接给我来了一顿劈柴烧ròu。现在想起来屁股都还疼得很!”沈亭说着还真拿手去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人醉了果然就什么不顾虑了,平时的沈亭不能说是个雅公子,但好歹也算得上少年自风流了。若他第二日知道自己当着林居安的面儿做出这等事儿,不知是自己找个地fèng儿钻进去,还是要杀了林居安灭口才好。

  林居安跟沈亭有过类似的经历,只不过被他气得半死的夫子和打他板子的父亲是同一个人罢了。当时自己趴在板凳上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呢?大约是愤恨吧。若能回到旧日的时光,他只想告诉那个孩子,要好好记住自己挨得每一下戒尺,父亲的每一句责骂和母亲的每一声安慰。因为在接下来那度日如年的这个八个chūn秋里,陪伴他的就只剩下回忆了。

  林居安是这样想,沈亭大概也是如此吧。他明明在说陆靖识调皮捣蛋的黑历史,却还是七拐八拐转到了沈将军nüè待自己的日常,要知道清醒的沈亭是从来不会提及这些的。沈亭控诉的内容几乎都是拳打脚踢,棍棒jiāo加,越听越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可沈亭却似乎陷入了父慈子孝的美好回忆,他嘴角含着笑,眼底却落下泪来。

  这样的场景太过残忍,尤其是在除夕之夜。林居安抽出了沈亭死死攥着的酒杯放在桌上,将已是烂醉的他扶上chuáng后,便命人撤去残羹冷炙,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林居安走到帐口,发现里面似有烛火在闪动。他一把掀开帐子,竟是陆靖识端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林居安看到一半的兵书。听到门口有动静,他微笑着转头对林居安道:“回来了,正均是不是又喝多了?”

  此时的陆靖识恐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自然地如同深夜里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般。

  冰冷的营帐因了那人的存在忽然变得温暖熨帖起来。林居安只觉得自己如同海上漂泊了太久的孤船,终于发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蓦地生出了想要落叶归根的奇异感。

  此心安处是吾乡。

  林居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唯恐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就会惊醒了自己美梦。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陆靖识,缓步朝他走近。陆靖识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底洒下一片斑驳的yīn影。林居安终于来到了陆靖识的面前,似乎刚才短短几步路光了他所有的自制力。此时的林居安呼吸愈发急促,他缓缓弯下腰,控制不住的想去品尝那两片丹红。会比刚才的酒还要醉人吗?

  就在二人呼吸jiāo错,林居安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在陆靖识眼中的倒影时,却突然感觉一件冰凉的硬物抵住了自己的腰腹。满室的暧昧一扫而空,林居安果不其然在陆靖识脸上看到了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沈亭诚不欺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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