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梧桐栖仙鸟_阿泱【完结+番外】(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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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乔五一人站在远处,脖子上缠了白纱布,正哀怨十足的看着我。见我不理他,又唤了一声。这回我听清了,他唤的是我的名字:

  “仙栖。”

  第51章舍与得(下)

  我下意识闪到了师哥的身前,妄图用我自己挡住他。

  乔炳彰的眉梢跟着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也冷眼看着他。

  直到这一刻,我想他也该明白了,我与他之间横跨的,是怎样的鸿沟——我师哥的牢狱之灾、我师弟的生死之哀,纵然他可以狡辩,我却无法无视。

  “仙栖,别走。”

  到底是他先开口了,带着几分哀求的味道。

  “求你了。”

  我看着他,忽然发觉眼中一凉,gān涩的眼中居然滑出一道泪来。连我自己,亦是惊愕。

  遂把头摇了一摇。

  乔炳彰的目光一下子冷淡下来,越过我,直奔向我身后的汉良师哥。

  我下意识踮起脚尖来想要挡住我师哥的脸。可师哥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他伸出手摁在我的肩上,将我往一旁推。

  谁知乔炳彰的视线却一下子躲开了。

  他仍看向我,甚至朝前走了一步,向我伸出了双手。

  师哥跟着将我往后一拖。

  我伸出手搭在师哥的手上,对乔炳彰说道:“你有话,就站在那儿说罢。”

  乔炳彰一错不错地望着我,忽然笑了笑:“仙栖,我们成亲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却锲而不舍,说道:“我们成亲吧!将来就是真真正正一家人了!”

  “你疯了!”

  先回答他的,是师哥,说的也亦是我心中的话。

  乔五不理他,只是期许的望着我。

  我忘了,这人发起疯来的时候,甚至将我摁进水里,想要我的命,这种伤风败俗的事qíng,他自然能做得出来。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排手持兵甲的家丁,个个虎视眈眈的望着我和师哥。

  我的手中浸出冷汗来。

  这些时日过得太舒服了,我亦忘了,乔五发起疯来,连手脚都是冰凉骇人的。那时节的乔五,残忍得不像人。

  背后是长秀的灵堂,前面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师哥心中的火恐怕也在往上燃。

  他不知从何处抽出那把沾过乔五鲜血的刀来,映着日头,明晃晃的对着乔五和他的一众走狗,只看得我心惊ròu跳,恍惚不能自已。

  “乔老五,昨晚没能杀你,实在是我心中大憾!我长秀师弟的死,和我仙栖师弟的恨,我叫你今天一并偿还!”

  他大吼一声,冲向了乔炳彰。

  我飞快的伸手去拉,却只扯下他袖子上的一块布。攥在手中,整个人都傻了。

  师哥冲去的同时,乔五身后的那一排也都冲了过来,挡住了乔五,也恶狠狠地对着师哥。

  汉良师哥脚下不停,眼中的血色愈浓,一刀下去,竟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丁的肠和肚儿都捅了出来,红通通的鲜血喷涌出来,一下子染红了他的衣裳。

  我竟也忘了,师哥从小就冲在最前头,护着我们一众的师兄弟,他骨子里的棱角从来不平,都是后来才给师父、给生活磨平了。

  一刀,又是一刀。

  师哥的身上脸上全是血,不光有旁人的,还有他自己的,映着朝霞,竟有种奇异的感染力。

  虽不是时候,可我,我竟痴了。

  眼看师哥凭着他那一股子的热血竟已冲到了乔五的面前,手起刀落之间,就能要那个疯子的命!

  我禁不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只要一刀,仅仅一刀,我就能获得自由与新生了!

  明晃晃的一刀直直捅进血ròu之中,飞溅出来的血花将两人的面庞彻底染红。

  乔炳彰染着鲜血冲我笑了起来,先是无声的,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就好像他在故意讽刺我的无能,讽刺我与师哥的蚍蜉撼树之举。

  巨大的变故使我一瞬间叫也叫不出来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乔五将一柄长刀,硬生生捅进了师哥的胸膛,紧跟着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死死碾住。

  我所有的世界在眼前崩塌。

  我向前一下子扑倒在地,可下一刻,我便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跄着朝我的师哥扑去。

  我最亲爱的师哥胸膛上冒出一个血窟窿,正在不断的往外渗着鲜血。可无论我如何拿手去捂,越来越多的血只会从我的指fèng间渗出。

  我的双手也被染红了,可师哥的心跳却越来越微弱了。

  我只得抬起头,向我最恨的人求助:“……救救他,救救我师哥吧!”

  乔炳彰盯着我,半晌,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我像得了疟疾似的浑身颤抖起来。

  就听得乔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的冷漠,不通人qíng。

  “仙栖,你拒绝我,我就拒绝你。你若答应我,那我自然也能答应你。”

  我茫然低下头,目光所及之处,俱是师哥的鲜血。

  不由地双泪齐下。

  原来不知何时,我的泪已然如此这般的不值钱,亦是如此这般的卑微无能。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不愿面对自己的卑微造成的罢了。

  林仙栖,你生不能为人,又何必拖累那些原本清白的人?

  我缓缓点了点头,泪越发如倾盆而下的大雨:“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怎么着都好。求你,救救我师哥。”

  乔炳彰亦缓缓跪了下来,伸出胳膊,将我揽进了怀中,发着狠,将我死死的抱着。他将脸埋入我的肩中,竟也哽咽起来:“仙栖,你答应了就好,答应了就好!”

  他将我打横抱在怀中,一使劲,站了起来,吩咐遥遥站在廊下的管家:“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救回我的大舅哥!”

  管家应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乔炳彰低下头,抵着我的鼻尖,问我:“这样,好么?”

  我心累到无以复加,缓缓点了点头,拼尽身上最后一点点的劲儿,说道:“一定要救活他。”

  乔炳彰闷声一笑:“好!”

  说罢,双唇便贴了上来,在我的唇上辗转着,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我的双手还沾着我师哥的血,粘滋滋、滑腻腻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不禁笑了起来,这次却不是在笑任何其他人,而是在笑我自己。

  林仙栖,你何其可笑?你不能自保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拖累其他人?为什么?

  我认命了。

  其实我该从一开始就认命的,河下人家出生的儿女,有几个到头来能不认命的?

  我们生来低人一等,生来便是上位者的玩物。与命抗争,害苦的,不是自己,就是最亲近的人。我的母亲一生明白,却连这个道理也没有告诉过我。

  也对,母亲也是因为不肯认命,才熬了那一身的病,惨败黯然,死于行院之中的。

  我用那双沾满师哥鲜血的手,搂住了乔炳彰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瞧我,是有多愚钝?到头来,只有我最亲的人的鲜血才能让我幡然醒悟——我这样的人是何其渺小?又怎么敢和命运抗争?

  从此往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乔炳彰微微抬起脸,看着我。我亦看着他,静静的,面对着他目光中无法掩饰的欣喜若狂。

  “仙栖,我们以后,就这么相亲相爱的在一起了!”他恨不得将我勒进他的身体里,“以后咱们生在一处,死了,也叫他们把我们埋在一处!”

  忽然想起《诗》中的一句话:毂则异室,死则同xué。写这首诗的人是何其疯狂?可在疯狂的乔炳彰眼中,大约相形见绌了罢!

  他竟想着,和一个出身卑微的男人,长相厮守一辈子,就连埋,还要埋在一处!

  我点头:“好。”

  说完这一句,我正巧看见大夫从外面匆匆赶了进来,走到我师哥身边为他治疗,一时间,加上连夜的守灵和受惊,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huáng昏时刻,夕阳从窗外漏了进来,洒在帐子上,只我身上的被褥上一点光芒也没有。

  我盯着帐子上的那几丝微弱的光线发怔,谁知头顶随即传来乔五的声音:“醒了?我叫他们来掌灯。”

  原来他还在这里。

  “想喝水么?”

  我点了点头,他便亲自去暖壶里取出茶壶来给我倒了一杯手,送到手中,还是温的。

  我便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就连gān涩的眼睛也舒服了一些。

  沉默着,我将杯子递还给了乔炳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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