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间已踏入了纷乱战阵之中,拔出软剑一面刺杀秋袭敌军,一面寻找着夜流霜将军。一个优秀的将军,在一场以寡敌众的战斗中,绝对不会让他的士兵看不见自己所在的位置,我很快便发现“夜”字旗下,手挽长弓的夜流霜将军,正箭石如电地远she着敌军中的高手。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我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至少,再见王爷的时候,不用为夜流霜将军之死的解释而焦头烂额。
我万万料想不到的事,却又一次发生了。
一支流矢飞来,恰巧she中夜流霜将军咽喉。那位沉默寡语,臂力惊人,擅用弓箭的将军,竟然死在乱军流矢之下!
怎么可能?……盯着夜流霜将军自马上栽倒的身影,我心中只剩下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以夜流霜将军的武艺,怎么可能会被流矢所伤?
想要前进几步,杀到夜流霜将军身边,却被多如蚂蚁的秋袭敌军缠得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夜流霜栽下马去,随后被人流淹没,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流霜死了。这笔帐,算在秋袭头上?还是算在薛冷头上?……王爷痛失心腹,会如此震怒?或者念及如今吃紧的战事,隐忍不发?……如今还在山涧对面的林,秋绶要塞中的龙,驻守在白水关的指挥使,用大腿都想得出来夜流霜之死别有玄机,若然哗变,如何处置!
王爷才走不过一旬时日,整个西南战局就被搅得乱七八糟了,我这个被硬扶上台面的“督军大人”,究竟要怎么jiāo代才jiāo代得过去啊!
夜流霜一死,原本拼死一搏的翔灵营士兵登时慌了手脚,原本被控制住的局面马上崩溃,敌军疯狂地反扑着。直到夜流霜手下的兵马差不多尽数折去,山谷尽头,寒日照耀下,锦绣的“薛”字旗终于出现了!
那个笑嘻嘻地坏蛋!
狠狠将剑刺入一个秋袭士兵的心窝,我禁不住在心中恶毒地咒骂了一句。
夜流霜将军的遗体,是我和薛冷送回秋绶要塞的。我甚至没有质问薛冷一个字,便与他协力命人搭起了灵堂。在我的刻意控制下,林和龙悲愤却显得异常安静,我很庆幸他们的冷静和清醒,都知道现在绝对不是随意透露夜流霜将军死因的时机。
于破关一来一去,已近日暮,回到暂住的院子后,趁着侍墨准备食品和药物,我用冷水沐浴后稍稍觉得有些饥饿,便又匆匆喝了些粥。离开时,侍墨追问我要去哪里,我原本不想回答,走到门口却又回头,说道:“劳烦你去见见薛将军,告诉他单大人如今在城外养伤,请他不必为单大人的安危太过忧心。”
侍墨听说若水摔落悬崖已哭了一场了,如今听我这么一说,禁不住又惊又喜。我提着她准备的篮子匆匆向外走去,王府里的侍女仆婢,鲜少有不喜欢若水的吧?待人接物,若水虽淡漠,却始终和颜悦色。
这天的晚霞烧得尤其的灿烂,血一般凄厉的容姿,似乎也在为将才凋零而唏嘘不止,我有些恍惚地赶到了跃虎渊下,寒冷的晚风习习chuī拂着深潭,漾起一层层凌乱地涟漪,一切都仿似在哀鸣。
若水仍旧在先前的位置打坐,云浅月就平躺在他身畔。水一般清澈人,映衬着月光一似冷清的睡颜,竟是说不出的和谐醉人。
我迟疑着脚步,若水早已察觉到我的到来,缓缓结束了调息,睁开了眼。
“怎么样?”他问。
我只觉得嘴里发苦,将装有食品和药物的篮子递给了他,说道:“……天命所在。”开口似乎很容易,可是一个个的字却堵在喉咙,艰涩地很难出来,“……我赶去救他了,可是来不及……夜流霜将军的灵堂,按军中惯例,设在……”
“不要说了。”
若水阻止了我,神色颇为沉痛,眼中更多的却是思忖和盘算,“茗姑娘可否将详细qíng况告诉我?”
我讲详细经过说了一遍,若水皱眉道:“流矢?……茗姑娘可曾检查过夜将军伤口?”
“这也正是我亲自来找你的目的。”
翻开篮子,取出一个修长的木盒,再次递到了若水跟前,“这种箭是第二次出现了。”
若水取过断箭,仔细察看,注意力最后也留在了箭柄上两个细小得简直看不见的古怪图腾上,轻轻用手抚摸之后,凝起紫檀色的圣力,将之贯入,那支漆黑的断箭上竟有绝细的紫光飞闪而过。
若水英挺的眉峰蹙得更是厉害,颇为不解又似几分惊讶地说道:“是灵光箭。”
“白水关时,王爷遇刺,中的也是这样的箭。箭柄上一样有两个这样的图腾。不过,王爷所中那支箭有毒,这支箭没有淬毒。”
我信任若水,没有任何理由。拿这支箭给他看,并不是想探查他是真的不知道星光教,或是假装不知道星光教且暗中和星光教勾结。我只是想提醒他,王爷被有着暮雪教典籍所载的奇怪图腾的箭所伤,以若水的jīng明,他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水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看着那支断箭,轻声道:“我知道了。”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若水都无法硬得下来心肠。我取出刻意带出的金针护囊,柔声道:“你既有内伤,我用金针助你驱散淤血,便可早日复原。先容我看看脉吧。”
若水却仰面望着跃虎渊上,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忽然道:“昨天把我bī下悬崖的暗器,应该也是此箭——”他顺手摘下箭镞,扣于指间,中指奋力一弹,一道紫檀色的光芒呼啸而过,竟于青天白日之中近乎无形,“就是如此!”
话到此时,我方才解开心中的迷惑:难怪东城密探就能将若水和云浅月bī得双双摔落悬崖,原来有星光教的人暗中捣乱。
“究竟是什么人。”若水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平静躺在一旁的云浅月忽然又开始呕血,若水微微蹙眉,将手掌贴在他额头,动用圣力助他安静下来,顺手用修长的手指拭去了他残留嘴角的血迹。一直昏迷的云浅月却在此刻缓缓睁眼,清醒了过来。
第五六章 归宿
云浅月睁眼之后,虽谨慎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反而有些出神地望着跃虎渊的断崖。
半晌,云浅月忽然道:“不用留着我了。杀了我吧。”
一面说话一面缓缓转头,有些痴迷地望着若水的侧脸,素来倨傲的眼中隐隐浮现的是不可言喻的温柔与哀伤:他显然不是在看若水,而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人。
我与若水对望一眼,一时俱是沉默。
“已经十天了。从来犀利如刀的惊鸿,已经直bī皇庭了吧?……秋袭国破的消息,不出三日就会传来,风矜没必要再留着我迷惑遮掩古洌砚的视线。”
他静静诉说着惊人的消息,一直痴望着若水的侧脸,“我救的不是你。所以,你不用对我心存感激——杀我不必留qíng。”
“你知道战事纠缠在西南秋绶、尚阳是王爷声东击西之计?”我为之哑然。他既然知道王爷的图谋,身为秋袭三军主帅,不可能无视秋袭皇城失陷的危险,反而巴巴地赶到王爷身边,只为解开詹雪忧身上的封印吧?
“单为秋袭打算,我曾劝谏过古洌砚。”云浅月脸上显出古怪的笑意,噙着一丝苦涩,“不过,他更相信他的qíng报系统,认定风矜是个喜怒无常、御下无方的君主。事实呵,一个连自己脾气都控制不住的掌权者,又能有什么作为和威胁?——可他从未想过,风矜若当真如此,如何能征战十一年从无一败?”
我感觉得到云浅月对秋袭皇室怀抱的敌意,他甚至悄无声息地用“古淳砚”的记忆,折磨报复着曾经是秋袭皇子的詹雪忧。我以为云浅月对秋袭皇室的恨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若水并不相信。
若水默然拭去指上的鲜血,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慈悲。身为秋袭三军主帅,死在我手里是你的宿命——你的伤还很严重,你最好安静一些,好好休息。”淡漠地看了云浅月一眼,继而道,“换句话来说,我是让你闭上嘴。我知道你很聪明,更知道你的话不能相信。”
云浅月料不到貌似温和的若水,说话会如此绝qíng不留余地,呆了片刻之后,他哑然失笑:“……你果然和他很像。”顿了顿,想着又补充了一句,“——一样的藏锋于骨,一样的绝不拖泥带水。”
那是他出现以来,头一次随意真实地笑。若水已不愿再与他jiāo谈了。我不能耽搁太久,便匆匆替他二人诊视伤势,云浅月的伤依然很奇怪,我始终想不明白,他腿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待详细询问云浅月症状,他却拒绝相信我的医术,只要一瓶止血药。
52书库推荐浏览: 对镜毁容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