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已足够我想很多事qíng了。如今听着瞳拓的分析,心底更是yīn沉。
王爷会轻易放掉柳煦阳?……说来哄小孩还差不多。夜平川如今还留着柳煦阳旧部,瞳拓驻守夜平川时,不敢换、不敢碰,一碰便有反弹,如今颜知将军能顺利控制住夜平川军队,也是因为十三万将士血淋淋的教训,使得夜平川众将不敢再耍滑头。柳煦阳的在夜平川的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若王爷当真是借我之口,bī柳泫在王爷和柳煦阳之间选一个,那么只怕柳泫选的若是柳煦阳,王爷转眼便能狠心挥军南下,以犯上叛乱之罪血洗柳家满门。
丝毫不怀疑王爷真的会这么做,我的矜王爷,素来都是如此决绝。
仿佛看得出我的心思,瞳拓也陷入沉默。半晌,方才若有所思抬头,道:“柳泫若真如你所说的聪明,他会知道怎么做的。茗儿,你也无须太担心了。如今要回城里确实有些麻烦,你暂且在营中住下吧?”
心知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点头听从瞳将军的吩咐,便在营中住下。
次日清晨。
刚刚洗漱完毕,蝉澈便急惊风似地冲了过来。我顺手拧着仍湿漉漉的头发,笑道:“gān什么这么着急?……慢点,小心摔了。”
“刚才探子回报说,百里之外出现重兵,大将军已经急招六营将军商议军务,应该要开战了,我怕姐姐一个人不安全,所以请姐姐去帅帐,待会跟在大将军身边,总有人照应着……”
蝉澈唧唧喳喳将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直听得左右几个路过的兵丁瞠目结舌。
我慌忙丢了头发便去捂他的嘴,那少年一脸迷惘地盯着我,我好笑又好气,道:“你当瞳将军说话是好玩的?当初怎么告诫你的?——中军帐内听到的任何都不许往外带。你还嚷嚷这么大声?”
蝉澈这才惊醒过来,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我放开捂着他嘴的手,小声道:“幸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我把头梳一下,你等等我。”
进帐将湿发匆匆梳理一下,只拿条锦带束在身后。顺手取过软剑,扣回腰间,便跟着蝉澈向中军帐走去。将军升帐,仪仗齐全,眼见钱若望、严怀谷几人都肃立帐中,厉仁已不见踪影,多了一个身姿翩跹的青年将官。
瞳拓简短下令,无非便是布置几营应敌,几营继续缀视京城。像钱若望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瞳拓命令方才传下,他们便知道如何施为。我与蝉澈方在帐外站了一会儿,几名将军便得令而去。
薛冷走出来,眼尖地望见站在人丛里的我,朝我嘻嘻一笑,方才飒然离去。
“茗儿来了?”
瞳拓一手执剑走出来。按说此刻人在军营,他应是戎装战甲才对,然我见他许多面,都是一身淡淡的青衫,再没见他披上从前威风凛凛的huáng金战甲。“既然柳煦阳来了,咱们也该进城去见王爷了。有没兴趣一起去看看?”
颇为无趣地摇摇头:“五千城卫对数万大军,撑不了多久。何况,王爷还在城中,形势扭转只在瞬息之间。”
马已牵来,瞳拓顺手接过缰绳,笑道:“不去?不去就待在营里哦。我得去督战了。”
城门打开,不就能进城见王爷了?我暗笑自己愚笨,慌忙接过另匹马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背,道:“去去,怎么不去。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瞳拓呵呵一笑,指着蝉澈道:“给他也备马——少年人,该见见血了。”
负责qiáng攻城门的是天骄、翔灵两营。
瞳拓领着我们直接往正南门而去,远远便望看偌大的“夜”字旗迎风飘扬,正是翔灵营将军夜流霜亲自督战。城楼上箭如雨下,地上已有不少尸体。
跟着瞳将军策马挤到了最前面,停在刚刚可以避开箭阵攻击的范围。
开战才不到半刻钟,夜流霜便已激动得双眼发红。
他素来寡言少语,此刻一手搭着硬弓,“唰唰”专瞄着城楼上的白羽she。王朝军制,只有校尉以上军职才能在头盔上簪带白羽。夜流霜臂力惊人,所使弓箭都是特制的,一箭gān掉一枚白羽,杀到此刻已是双眼通红,兴奋得勒马乱窜。
城卫军只有五千人。一千人围困王府,剩下四千人分守九门,平均算下来,门个城门只有不足五百人守护。纵然城楼上箭雨撒得密实,但总归抵不住城下一拨接一拨的攻势,兵力悬殊实在太过惊人。
不多时,便有云梯架上了城墙。眼见着便要城破,城楼上忽然亮出明huáng色的“矜”字旗。杀喊之声瞬时间停止,连攀登在云梯之上的兵士看见旗帜之后,也顾盼迟疑,不知如何动作。
城楼上不住飞she的箭雨,自然在矜字旗出现之前便停了下来。
夜流霜有些怔忡地放下弓箭。城楼上刚刚出现若水清冷挺拔的身影,瞳拓已先一步翻身下马,上前迎了两步,满地横尸血污之间,蓦地拜了下去。
仰面望去,璀璨朝霞之下,王爷的身影缓缓在城楼上映明。多日的失血让他脸色稍显苍白,只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子,俯瞰着脚下属于自己的大地,依旧是那样的从容威仪。若水清冷出尘,雪忧忧郁俊雅,在王爷bī人心魄的气势中,都禁不住淡然失色,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残影。
长天万里,楼高千尺,满地血污,都黯淡不去城楼上王爷倨傲的身影。分明人在城楼之中,却似万物都在脚下匍匐,那一瞬,只觉这天高地远,都逃不过王爷那淡淡一望,山川河流,亦都在挥手间尽数折腰。
随着瞳拓的下拜,夜流霜也飞速下马,拜倒于地。主帅将军都已俯首,数万兵士自然没有再直着腰的道理。见四周众人都矮了半截,我立即甩身下马,一眼向蝉澈望去,却发现那小子还直愣愣地坐在马背上,盯着王爷、一脸景仰地发着呆。
狠狠扯了他一把,他方才醒过神来,动作迅速地滑下马,与我一起跪下。刚刚屈膝跪倒,“战王”之号便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我有些受不了地缩了缩脖子,看了身边的蝉澈一眼,居然也陷入癫狂地山呼“战王”,满脸的眉飞色舞痴狂之色。
祁冷、翔灵、天骄几营都是十一年前便在王爷麾下的,如此崇拜王爷自然不奇怪。蝉澈一介少年,亦是如此疯狂,我禁不住暗叹王爷手段厉害。自东征结束之后,王爷方才意识到柳煦阳在夜平川的影响力,回来便秘密召见了若水。
先是暮雪教在传教时,将王爷东征的几个战役说得神乎其神,随后便有人写了弹词唱曲,街头巷尾纷纷都在说什么“修罗颜千里斩南城,战王爷百骑扭乾坤”,到最后,翰林院的也凑来拍马屁,写了本《平川史话》,将东征几个战役,写得天外飞仙,神魔乱窜,当中王爷更是天神下凡,专为敉平战乱而生(天晓得战乱就是因风矜而起?-_\\)。几年下来,王爷被捧得天上无双,地下一个,越chuī越是神奇。
像蝉澈这样年纪的少年,应该便是从小就在战王传说的神话中长大的,如今眼睁睁地看见战王雄姿英发、气势bī人地出现在跟前,也难怪心cháo澎湃,激动得难以自持了。
忽然间想起莫飞歧,他也是听着传说传奇,便一心倒向王爷的一个。如今西南大军仍然向京城而来,是柳泫的计划失败了么?……若失败了,柳煦阳会怎么对付他们?柳泫大约只是被囚,莫飞歧便说不好了——或者那个初看桀骜,实则爱玩闹的少年,如今已被斩于辕门之外,身首异处了罢。
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懵然不觉城楼上的王爷已走出城来。九龙仪仗铺开,王爷骑着踏云驹从容出城,若水雪忧随侍身侧,令人奇怪的是,穿着一身雪白狐裘的琼郡王崖浈,居然也跟在王爷身旁。
挥手虚扶起地上的瞳拓,王爷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
——那时西南驻兵前来京城的方向。
主帅虽仍是瞳拓,但王爷既已出城坐镇,自然以王爷为尊。各营旗号尽数撤换,全都换上了明huáng色的“矜”字旗。阵列很快重整,天骄、翔灵、秀字入城驻防,祁冷、长风、瞳字三营则于京城南郊布防。
众多将军面前,自然没有我说话的余地。若水目光搜寻到我,投来一丝微笑,詹雪忧则一心一意跟在王爷身边,从我旁边走过也没发现我。拖着蝉澈起身,策马跟在了瞳拓身后,随着九龙仪仗向军阵深处行去。
到达军阵极南时,行营已然搭好。既然西南驻兵百里之外,疾速行军而来也要花些时辰。王爷与崖浈殿下、瞳拓都进了军帐,若水与雪忧侍立帐外。我拖着蝉澈摸了过去,若水与雪忧凌厉的目光同时向我she了过来。
不愧是侍卫出身的。我吐吐舌头,朝若水招手。若水望了詹雪忧一眼,终是移步走了过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对镜毁容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