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轻轻抚摸他稚气美丽的小脸,道:“儿受过什么委屈么?”南摇了摇头,忽然抓住了他衣服,哭道:“爹,爹,娘没有害死那个婕妤娘娘。”南轩从未听人叫自己“爹”,看着眼前这肖似自己的小脸,一时禁不住触动了骨血亲qíng,将他抱在怀里吻他柔嫩的脸颊,低声道:“儿听话,你年纪太小,留在宫里没人照顾。你乖乖的在这里住着,清雪待你好,便再没人能欺负你。”南抓着他只是呜咽,碧衣在别处听见了,急忙过来将南抱到自己身上。南轩又安慰了他几句,看看已过了不少时辰,便重回卧房去。
苏清雪此时果然已醒了,着了衬袍懒散的倚在chuáng头,看见南轩进来,习以为常的道:“怎么又过来,今日的政事都办完了么。”南轩在一旁坐下,道:“近几日没什么大事。清雪,你那个贴身丫头模样俊得很,给了我做第十八房小妾罢。”苏清雪随手拿起chuáng上的小圆枕抛进他怀里,笑道:“我给你一只枕头,你抱着做白日梦去罢。”南轩将枕头扔在一旁,一把抱住了他滚倒在帐内,笑道:“我是要做白日梦,却不是抱着枕头做。”一面轻轻捏他脸颊,柔声道:“你日日闲着,脸上都胖了一圈。”
苏清雪抬手抱住了他,忽道:“韩肖那妹妹有了身孕,是不是?”南轩一怔,随即点头笑道:“你倒知道得快。清雪是在吃醋么?”苏清雪淡淡笑道:“我可当真是闲得没事做了。我问你,你那儿子就放在我这里了么?”南轩默然,又笑道:“清雪喜欢他,待他好,我也就放心了。”苏清雪皱眉道:“他还是皇子身分,你……”
第15章 风雨流chūn(一)碧落秋风chuī玉树
一日午后,南轩召了韩肖商议重整南北禁军之事,两人在清凉殿中细细计议了半日,此事已大略有了眉目。南轩心中愉悦,看看天色已晚,便令人传膳到清凉殿来,又赐韩肖一同用膳。
刚刚撤下残筵时,小九忽然进殿禀报,说殿外有人求见。一边呈上一件玉佩来。南轩见了,脸色登时沉了下去。韩肖偷眼看那玉佩,不过是寻常的云纹玉剑首佩饰,心中大是不解。他不知苏清雪几次说要娶亲纳妾,南轩虽知道苏清雪不过是玩笑,却不由得留了心,偷偷派了两名郎卫日夜在云阳侯府外窥伺,令他们若见云阳侯出入烟花之地或与女子有甚来往,即刻禀告,便是赐了这玉剑首作信物。
南轩此时见了这玉剑首,只道苏清雪与外面女子有了不清不白之事,心中又妒又恼。此时国事已议毕,便命韩肖退下了,当即令小九宣召那两名郎卫进殿,沉声道:“你二人所见何事,细细的说出来,细枝末节也不必省去。”
那两人跪拜见礼,其中一人道:“启禀陛下,微臣所见之事,并非陛下吩咐微臣留心之事。”南轩只道他二人也要劝谏自己不该亲近男子,心中腻味之极,淡淡道:“那便不必多说,你们退下罢。”那人重重叩了个头,道:“微臣二人所见,事关我朝百年基业,不敢不禀告陛下!”南轩微微一怔,口气却仍是漠不关心,道:“你说。”
那人又叩了个头,直起身来道:“陛下容禀。大约一月之前,微臣二人见到一名自军前来的兵士,将一封书信jiāo到府中一名丫鬟手里,随即便走了。微臣心中疑惑,云阳侯府极少有客来访,更未听闻与军中哪位将领有甚来往,因此留了心,微臣仍留在京中暗中探察,高大哥便一路悄悄跟随那人回去,”南轩留神听着,手下不由将那垫枕抓紧了些,听那郎卫续道:“那兵士竟是谢大将军帐下的亲兵!”
南轩微微皱眉不语。那人又道:“几日前苏侯爷到乐游原游览,微臣远远看见苏侯爷同一个寻常打扮的男子言谈许久。高大哥对那兵士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认出这人便是当日前来送信之人!”南轩略略沉吟,淡然道:“你们回禀此事,确是忠心可嘉;但你二人私自探察云阳侯的亲友来往,这却是越权。朕不能赏你们,可也不必罚。今后若再有此等事qíng,你们仍来禀报便是,朕必定重重有赏。”那两名郎卫急忙答应着,行礼退下了。
南轩在清凉殿里缓缓的来回踱步,他不信苏清雪对自己存了别样心思,但谢百同本该恨极了苏清雪,两人却几次三番的互通声气,于qíng于理都是不合。南轩想要立即去寻苏清雪问清缘由,但此时天色极晚,也只得罢了。
第二日朝中偏有许多杂事,退朝的时辰便比寻常迟许多,南轩另在清凉殿里见了几位大臣,又看了许多本章,待得脱出身来时,已是向晚时候了。南轩不愿再等明日,带了几人悄悄的往云阳侯府去。问了府中小鬟,却说公子尚未回府。南轩顿时想起那两名郎卫所说的苏清雪私会信使之事,心中不由有些怀疑,又急忙打消了,自去看望南。
南此时正在书房写字,见南轩来了,欢喜的要他抱。南轩抱着他在桌前坐下,笑道:“我看看,儿今日学了多少字。”看那桌上纸张,却尽是稚儿乱涂的小人小马之类,还有一些南轩怎么也看不懂的怪物。纸张底下端端正正的摆了一本字帖。
南轩轻轻敲他额角,道:“儿怎不用心的学功课?便是苏叔叔不罚你,我也不答应。”南不说话,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耍赖。南轩抱住了这极少亲近的儿子,口中虽责怪他不肯用功,脸上却不由得带笑,心里只觉温暖平适,他在帝王家活了二十多年,这才初次知道什么叫做天伦之乐。
南轩在南颊上吻了一下,道:“儿知道苏叔叔去哪里了么?”南摇头,又拿笔蘸了墨乱涂乱画。南轩原本就不承望南会知道苏清雪的去处,一时无聊,便顺手拿起南不肯摹写的那字帖随意翻了几页。那字帖中忽然落下一张纸来,南轩拾起来看,竟是一张谢百同的小像,是极熟悉的苏清雪的手笔!
南轩心中立时沉了下去,咬牙盯了那画像一会儿,柔声道:“儿,这个人是谁?”南道:“苏叔叔说,这个人是舅舅。”南轩又问道:“清雪还说了他什么?”南想了想,道:“苏叔叔说,他是大将军的孩子,也是很厉害的将军,还说我有一天会见到他。”他拉了拉南轩的袖子,仰着脸问道:“爹爹,我见他做什么?他很厉害,会不会杀我?”
南轩低头看着这酷肖自己的小脸,心中悚然一惊。他原以为此事至多是苏清雪心中爱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小时的玩伴谢百同,如今看来,自己却是彻底想错了。仔细想来,苏清雪bī死谢宣、收留南、执意要去军前、暗中同谢百同来往,这许多事qíng串在一起来看,便似是一项极大的yīn谋!
南见他不理自己,脸色却愈来愈yīn沉,不由得害怕,叫道:“爹爹,爹!”晃了晃他胳膊。南轩回过神来,俯身柔声道:“儿,爹爹要回宫去了。今日爹爹和儿说的话,儿一句也不要说给别人知道,便是你苏叔叔也不能说。好么?”南点头,道:“好!”他不知南轩的用意,只是觉得极有趣。南轩道:“乖孩子。”将南放在椅上,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此时冷冰冰的,南不由得缩了一缩。
南轩回宫不久,苏清雪便回了云阳侯府来。他听玉梳说南轩已走了,心中微觉奇怪,南轩来寻自己时,若自己不在,他次次都是等着自己回来,这次怎会等不到自己便走了。恰好看见碧衣正抱了南到卧房去,便将她叫住了,问南道:“你父皇同你说了些什么?”南趴在碧衣肩上,大声道:“没有!”苏清雪不知南轩父子串通了欺瞒自己,只道朝中暂有急务,也不甚在意,嘱咐南乖乖睡下,自回房去了。南在碧衣怀里得意的偷笑。碧衣奇道:“你笑什么?”南缩了缩脑袋,仍是道:“没有!”
苏清雪回了书房去,从一卷书中抽出一月之前谢百同给他的信来。这信他拿出来过许多次,边角都已微微卷起。抽出信纸来,却只是两张点墨不着的白纸。苏清雪心知自己诱了谢宣自尽,谢百同必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却一直想不明白他寄给自己两张白纸是何用意。若说是威胁,谢百同却不是这等无聊之人。他将那纸翻来覆去的展玩几次,仍是不得要领,便又随手装了回去。
天色渐晚,苏清雪洗漱毕了,自回卧房歇息,解衣时见衣角沾了些尘土,便轻轻伸指去掸。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记起前几日在乐游原游玩时,曾有一人拦住了自己夹缠不清的问路,自己费了半日口舌才将那人打发走了。当时自己见那人面貌虽寻常,但皮肤黧黑,体格健壮,像是军旅出身的人,尚自奇怪他头脑怎会如此不清不楚。如今想来,前日问路之人,连同这封无字之信,难不成竟都是谢百同的设计?
苏清雪想到此节,心中已全明白了。谢百同几次派了手下兵士装出同自己来往的模样,如此在不知qíng的人看来,自己收留了唯一的皇子南在府里,暗中又与大将军勾结,正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他心思略转,又想起前几日小九将南轩偷偷派了郎卫监视自己有无风流行迹之事当笑话说给自己听,已知道了南轩忽然离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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