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乙木轻晒一声:“天心,你怎地也信那些破烂规矩?一个男人,做些男人该当做的事,就叫做甚么先贤古风了?”紧握了天心的手在掌中,欣喜他并未挣扎,jīng神更是大振,双眸闪亮,哈哈大笑道:“侠?甚么叫侠?天心,枉你修道多年,怎连这也勘不破——任qíng负义便是侠、问心无愧便是侠!当真江湖上那些侠客,行的便是侠义么?哪一年在北方我不要杀掉一批欺世盗名者!”
侠,更多是对别人负有的一种本不相gān的责任,而不是如帝乙所说的那样为了一已之xing。月天心摇摇头,并不赞同帝乙木的说法,但纵然如此,他也不禁被帝乙木睥睨一切的豪气所折服,当下抽出手来,笑了一笑。
“好、好。你既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由得你去——去之前,总能把你怎么个对策法告诉我吧?”
掌中一空,帝乙木微微有些失望,闻听月天心此言,不复往日冷然,反多了些调笑之意,不由大喜,面上却佯怒:“你便总是不相信我罢了!还尽盼着我死——难不成我这几年的北方盟主,当真是做假的、用嘴说出来的?”
“不敢不敢。”月天心笑着躲过帝乙木当胸打来的一拳,折梅手巧妙一翻拂落又一掌,“好罢,便算我失言,赔礼还不成么?到底有什么打算,你说来听听吧,我知道你这种人,必有花招,决不肯当真死战的。”
知道月天心素xing淡泊,不喜与人牵涉,肯这样问,已是表示了极大的关心,帝乙木心中感动,反腕抓住月天心的手——却捉了个空,只攥住了衣袖,也不放开,笑吟吟挨近道:“还是你最知我。实话说给你听,两军对垒,要紧的是避其锋锐,击其惰归,火离来势汹汹,我何必与他硬拼?那几处分舵,让给他也无妨,便连西风驿站他也尽可拿去,我只要趁机布局,查出那内jian便是——唯有这内jian,才真正是我天道盟的心腹大患,连我也差点丧命在他手上,幸亏遇见了你。”
想起一切都原起自那次湖上初遇,出手相救,月天心不由苦笑了一下,面容也有些黯然:“那是你的造化,跟我无关,我本不想救你的。”
心知月天心必定是想起中那火离诡计,铸成大错之事,这本也是帝乙木的心伤,不yù他多记挂这些,当下帝乙木以它言杂之,特特将话题扯开,月天心看得明白,不忍拂他好意,也便qiáng笑着相陪,时辰一长,倒也当真放松了心qíng,一时间马车内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之极。
帝乙木却另有一番心事在。
只是这一夜未见,他发现天心竟有些变了。高山寒雪般的淡漠少了几分,言辞形容中平添几分亲和,若说过去的美是清逸钟华,似不食人间烟火,那么现在的美……竟象是多了几许艳色,雪地里开了朱梅一般,一颦一笑,格外流光烁彩。
莫非当真是因对火离做了那事,引动qíngyù而不自知之故?想到此处,帝乙木怒极火离之外,也暗暗有些佩服,若非他用计bī迫,月天心这生都不可能触碰qíngyù,更不可能见到现在这般倜傥模样。
眼前佳人活色生香,巧笑嫣然,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帝乙木实是不甘,恰在此时月天心偶一回眸,虽是无意,妩媚风qíng却直钻到骨里,当下再也忍耐不住,脑中一热,攥紧了天心的右臂,便要将自已的爱慕之心全盘托出。
咭地一声轻笑,声音颇有几分年幼稚气,在晨雾里流动着,既象是很远,又仿佛只隔了层板壁:“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打qíng骂俏,ròu麻当有趣,真正羞人!”
帝乙木一愣,他的耳目也算一流的了,怎地连这人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知道?那话听得尤其刺耳,正想反击,蓦地却觉出身边人的微颤,回头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20
仍是那般清清淡淡不见太多喜怒的容颜,帝乙木却在那眼神里看到一刹间的异样波动,竟似有些……愤怒一般,合着那微微的一颤,虽然是转瞬即过,却也令帝乙木暗暗心惊。
能令忘qíng月如此介怀的人,绝非平常之辈。帝乙木暗自戒备,手指一弹,疾驰中的马车听得信号,立刻减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晨光亮了一些,迷雾凄凄,将退未退,官道上仍是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
正在疑惑间,只听月天心淡淡地开了口:“你又来做什么?”
身边的帝乙看得分明,微茫的青光里,月天心神色不变,那双腻玉般的纤手却已搭在了冰魄上。
“嘻嘻,月哥哥你在gān什么?人家是来找月哥哥玩的啦!”
全然撒娇的脆嫩语声,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真甜蜜,若不是在此时此地听到,帝乙木想必也会qíng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月天心却只是微微一晒。
“有甚么事,下来说罢,总在天空里晃着,未免吓了路人。”
“月哥哥,还是你最疼商商了,商商在你们头顶飞了大半天,好冷啊!”
帝乙木吓了一跳,心道这世上莫非真有仙人,还会在空中飞来飞去,便听扑扑几声振翼,一只铁青色的巨鹰自半空直冲而下,昂然收翅,停在马车前面。巨鹰背上,却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孩童,生得极为可爱,脸颊红红地象只大苹果,让人很是想去咬上一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灵动无比,配上大红长毛的披风,当真是人见人爱,料想那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也不过如是。
帝乙木闻见空中异动,本已下意识地挡在月天心身前,见到来者竟是这般可人的孩儿,倒是愣了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耳畔月天心悠悠地叹了口气:“帝乙兄,你莫看他这般天真,他的辈份,只怕比你我都还要大些——血魔门下最末一个徒弟红孩儿秦商的名头,就算你不是道门中人,也该听说过罢?”
帝乙木悚然一惊。
他纵横江湖十数年,睥睨群雄,罕逢敌手,也可算得骄傲了,然而他知道,世上另有种人,非文非武,介于仙凡之间,讲求的是仙术道法、方药幻术,人数虽少,却是自成一格,别有天地。例如蜀山月天心,便是自幼潜心养xing,以剑仙为期,打伤他的血魔却是蜀山的老对头,专修邪术,一样有弟子有dòng府,代代相传无穷尽。
这些道术中人,平素极少与尘世往来,但每一出现,必是惊世骇俗,掀起轩然大波。月天心便是一例,这红孩儿秦商,却是又一例。
江湖上顶尖的人都知道,这秦商是出了名的手段yīn险,狠毒无qíng,不但将世人的xing命视如芥糙,随意拿来练法杀戮,便是他们邪派的同道中人,稍有惹恼了他也是狠下杀招,不留活口。他出道在月天心之后,名头却更为骇人,只是见过他的却少之又少——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天真美丽的孩童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帝乙木上下打量着犹自笑嘻嘻,既可爱又甜蜜的红孩儿秦商,虽知天心所说必不会假,但这反差委实太过巨大,心中震撼未平,不由摇头叹道:“天心,多亏是你认识他,换作我,怎样也怀疑不到这样可人疼的孩子。”
“谁说我不是,”月天心微微苦笑,“你记不得我是怎样上当,被诱出蜀山之界的么?那便是你眼前这个可人疼的孩子所赐了。”
帝乙木怔了一怔,想起那晚月天心酒后说起的一切,恍然大悟:“就是他借口和你玩,骗你踏入血魔陷阱中的么?果然难防。这样的人还留他作甚,难不成要养虎为患?莫若我们就在此地将他杀掉算了,要是你狠不下心来对孩童下手,我来便是。”
嘻地一声笑,红孩儿秦商听得他们说话,也不发怒,只是笑眯眯地对准了帝乙木便瞧:“呀,这位大哥哥好狠的心,月哥哥逗着你玩儿,难道你还当真?你看我象是那种会杀人的人么?”
帝乙木果真再仔细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不象。”
“那你还要杀我么?”秦商眨着灵活的大眼,笑吟吟地走近了几步。
“要。”帝乙木左手袍袖一拂,拂落了几点微不可辨的黑光,“象你这种害人jīng,在我的地盘上走来走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秦商见暗袭不成,心中也有些吃惊,难怪这帝乙木能在数年之内掌控北方,而后稳稳地坐住不放——原来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他这几点沾着剧毒的无影砂,还真没几个人能逃过的。
后退一步,仍是保持着甜蜜纯真的笑容:“哎呀大哥哥,商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莫要学那小家子生气哦!”
任秦商乖巧善言,舌灿生花,帝乙木心中既认定了他是害天心的帮凶,对他便再也好感不起来,越看越生厌,不耐烦与他多说,身形一展便要掠出车外,下了杀手再说。
右手一滞,却是被月天心温腻的手掌按住,愕然回头,月天心歉然一笑,眸子随即转看向秦商:“有我在这儿,你那些法术就不要拿出来了,拿出来也没用——还是照直说吧,你来这里gān什么?最好快一点,我这伙伴的耐心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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