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好气地横了月天心一眼,帝乙木还没自失去天心的害怕中回过神来,恨恨地道:“还能上哪儿去?再不给你找那劳什子的玉芝,你这病怎么能除得掉?”
哦了一声,月天心有些惊讶帝乙木的速度,西风驿站那边——他的脸色稍稍yīn沉,淡淡问:“你走这么匆忙,可曾安排好对策?火离那边没动静了吧?”
帝乙木目光一闪,笑道:“你便放一百个心罢,这些小事,不必你来cao心,现在你只要好好养伤,痊愈了便成。”
月天心眼光何等敏锐,当下便知帝乙木有事瞒着自已,却不追问,只是笑道:“是,帝乙兄的布置,我原不该疑虑——却不知珈儿现在何处?怎未跟我同行?”
“珈儿姑娘受了些刺激,心qíng不稳,见了你昏迷的样子后更是吵着要去杀火离,是几个堂主他们拦下的,现在大概正在西风驿站休息吧。”帝乙木如实诉说,不过他可没说自已如何跟珈儿解释前途莫测,时间又紧,珈儿跟他们去找玉芝只能成为累赘这类的话来。越少人接近天心越好,帝乙木不悦地想。突然又忆起一事,瞧了瞧天心的脸色,小心地道,“那个,关于珈儿的事,她没有被人qiángbào,起先是婢子们看错了,后来上药时才清楚……天心,你不用再生气了。”
换作以前,月天心多半只会笑笑,一带而过,而现在,听到火离这个名字时,月天心只是冷冷一晒,不愿多说。
他的神态瞒不过帝乙木的眼。心中无端地一痛。
抱着天心回来的那晚,见他一直昏迷不醒,衣物又隐透汗渍,帝乙木便亲手替他擦洗换衣——反正都要人替他洗,这机会怎可拱手让人——天心的浑身上下,自是让他以痴痴的目光看得遍了,爱人肌肤如玉,美态动人已极,然而再往下,却是qíngyù过后的痕迹历历鲜明,不是不媚,不是不销魂,只是……那是为了别人动qíng,为了别人所留啊!震撼过后,帝乙木堪堪冷静下来,微一思量,以他的头脑,极快便猜出了真象,然而猜出之后,心中的那份气苦只有来得更深更浓,如yīn魂般纠结不去,这几日除悉心照料天心之外,更每于无人处便黯然神伤,不能自解。此时见了天心的神qíng,已是证实了自已所想,帝乙木心中一苦,勉qiáng维持着笑容。他也明知天心并非qíng愿,但终究,淡然无qíng的忘qíng月,月天心的心里,是刻下火离这个名字了,较之对自已的云淡风清不可同日而语。思前想后,胸中刺痛不住,更甚于利刃所伤。
18
天边微月一点,晓霜淡淡,月天心陷入了沉思,帝乙木心中伤痛,更不yù言语,车厢里两人突地一齐沉默下来,寂寂古道上,便只闻嗒嗒的单调蹄声和车轮轻响远远地回dàng开来。
急促的一阵蹄声有如刺破寂静的长剑,突兀地自后方传来,转瞬间便追上了马车。
只有一个人。来的人或许不是高手,马却绝对是千里选一的良驹。在这个时辰用这种马赶上来,会有什么事呢?
月天心注意地扬起了眉,瞧着对面的帝乙木熟练地揭起窗帘,自车外拿进一封信来,不动声色地快速读完,然后合起放回封中。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孙堂主,叫他看着办就是。”
“可是,盟主你真的不……”
马上的天道盟弟子神色有些犹豫,还不肯回头便走。帝乙木面色一寒,沉声打断他的话:“天道盟甚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走!”
“慢着。”冷眼作壁上观的月天心突然cha了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帝乙木,“帝乙兄若不介意的话,这封信可否借我一观?”
“这个……”万没想到向来最厌多事的月天心会有此一问,帝乙木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天心,这都是些我帮中的琐事,不是我有意要瞒你,实是你内伤才愈,怕你看了心烦,不如待你伤好了再请教你,如何?”
“我竟是什么大病之人了?又是些什么‘琐事’,能叫我看得还会‘心烦’?”月天心秋水般的眼神清亮地地望向帝乙木,象是要dòng彻他心扉一般,缓缓伸出了右手,“给我瞧瞧。”
两只手都搭在那封信上,一只修长有力,另一只白如莹玉,竟是谁也不肯松开。僵持倾刻,帝乙木终于敌不过月天心微笑而坚持的眼神,长叹一声,放开了手:“天心,你要看就看吧,只是,看了后,千万莫生气。”
月天心也不理他,径直抖开了信,第一张的字仓促潦糙,笔划有力却无章法,显是在匆忙中写就。
盟主在上:
火门又派人来袭,兄弟们浴血力战,但寡不敌众,西风驿站危在旦夕,请盟主示下是后撤还是坚守。
另:本地其余两处分舵也已被火门在一夜间挑掉,对方留下书信,要属下转jiāo盟主。附后。
左堂孙明
没看信之前,月天心已猜到是火门来袭,但连他也没想到来得会有这么快这么猛。从自已昏倒到现在,不过一夜光景,火门竟一出手便挑掉了天盟的两处分舵,更苦攻西风驿站,挑衅之意表露无遗,决非以往低调沉潜的行事作风。火离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封信却是火离写给帝乙木的亲笔信,字算不上好看,笔意却豪迈不羁,写得力透纸背,满页淋漓:
帝乙木吾兄台鉴:
天心其人,吾yù得之,然料兄亦必不肯拱手相让。天下者,有德居之,佳人亦复如是。观今日江湖之英雄,无非兄与我尔,唯各尽其能,一展身手,方不负上天造就之意。今闻兄正携天心北上求药,此良机不遑相让,火某大胆,先行出手,得罪得罪。
兄如不忿,可回转与火某jiāo手,但火某也料兄必不肯舍弃天心,任他独自北去,故,帝乙兄还请放心前行,此地不必为念,火某必将不辞辛劳,接过就管。
今日之西风驿站,他日之明月天心,帝乙兄,请拭目待了。
底下却没画押,只是在落款处龙飞凤舞勾了朵燃烧中的火焰。月天心微哼了一声,却并未如帝乙木想象中发怒,语气也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qíng绪:“算计得不错,难怪能登上南方首领之位,果然不择手段的很。象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换作那些大侠,是做不出来的。”
火离在信里说得很明白,他就是要在帝乙木陪天心求药、无暇分身的时候挑起争斗,帝乙木若丢开天道盟不管,则火门胜利成算大增,加上天道盟内jian没除,要一路攻城掠地打过北方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若帝乙木心系霸业,舍了天心回来就战——想必火离更是求之不得。这笔帐,怎么算他都不会吃亏。
帝乙木最尴尬的地方倒不在于此,而是火离在信上明明白白点出,他们两个争的是天下和天心。帝乙木虽深爱天心,却一直不敢吐实,实是怕佳人知道后,会有意疏远冷落自已,那种对待可比零剐更痛苦,向来果决明断的帝乙木也不由犹豫至今。想不到现在却被火离一语道破心事,当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微红了脸,不知该不该承认。
幸亏天心好象没有注意这些,只对着信纸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帝乙兄,这件事我也脱不了关系。你我认识时日虽短,却是一见如故,相jiāo莫逆,我也就不再说那些让你回去的客套话——这块玉你拿去,凭着它上少林武当这几处地方借人借物,想必他们还不会拂了你的意。就当是我误了你时日的补报罢。”
凝白洁净的手掌上,一块镌着古文的翠滴绿玉正在晨曦里幽然生光,此qíng此景,说不出的动人好看。
帝乙木笑了一笑,从容伸出手去——却是连玉带月天心的手一起握住。他的眸子在清寒的空气中格外冷静,闪着沉稳自信、令人难以抗拒的光芒:“天心,多谢你。但,我想自已跟火离打这一仗。”
19
儿须成名酒须醉。
这样的回答并不在月天心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惊奇,只是抬了头,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这张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脸。帝乙木远不如月天心俊朗清逸,然而这一刻,却充满男xing的动人光采。
——自信与力量,本就是男人最好的点缀。
月天心清亮bī人的眼神没能使帝乙木表现出退缩,帝乙木微笑着,却是毫不回避地迎视着那双仿佛能dòng彻人心的眼眸。
两双眼神在半空中jiāo错对撞出锃亮的火花。
——想逞英雄豪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清楚了么?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高手过招,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不后悔?
——绝不。
……
半晌,月天心的眼光柔和下来,叹息了一声:“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不为,你今儿这行事,倒很有先贤之古风,不愧是黑石老人的门下——可惜入了黑道,称不得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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