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象是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向后退缩,殷九渊粗bào地扯住了他。云想衣扬手,甩了殷九渊一记耳光:“滚开!”
殷九渊恨得yù狂,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一把将云想衣压倒,“嘶啦”一声,扯破他的上衣,用腰带将他缚住。用钳子将烧得通红的紫铜印章夹起。
“不要不要——”云想衣嘶哑地叫喊,困shòu一般无助地扑腾着。
“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呢,想衣。”殷九渊贴在云想衣的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微微地发着颤,“把它留在你的身上,就算你心里没有我也会记住的。”
印章被按在了云想衣的胸口上。肌ròu焦烂的味道在空气里漫开,云想衣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伸不出手,恍惚的时候,胸口疼得裂开了。
印章“当啷”掉在地上。云想衣象绷断的弦,软倒下去。长长的头发拂过殷九渊的膝头,宛如流水一般柔软的声音。殷九渊抱住了他,俯下身,在他的心口那里落下一个吻。
舌头都被烫伤了。
卷九 花未减 一字心上秋
枯木上鹄鸟惊起,兀然一声怪叫,扑腾着翅膀飞上半空。大漠huáng沙乱卷,铁蹄纷踏如雷,戈壁外斜阳西去,huáng昏的影子掠过战士的剑刃,带着苍茫的血色。
前锋的骑兵在峡谷前面勒住了马。德明帝从车辇中下来,仰首望着高耸的峰谷,鹄鸟从他的眼前掠过,隐没在山崖的yīn影里面。
“这里便是叠谷关了。”尉迟复驱马上来,感叹了一声,“与景朝对峙了数十年,我大军的铁蹄竟未踏过叠谷关一步。”
德明帝微微皱眉:“此处乃天堑险地,景朝以此为据,屡拒我军于关外,今日到得此地,还需得小心为是。”
尉迟复洪声大笑:“过了叠谷关,景氏便无险可守,关内之地皆为沃野平原,放眼过去将是我大封朝的天下,皇上过虑了。”
德明帝脸色颇有些踌躇,转向殷九渊,以目询意。
殷九渊目中隐有深沉之意,慢慢地开口:“叠谷关通道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只可守不可攻,设或敌方在谷中埋伏,冒入则必死无疑。皇上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以殷某之见,不若绕过西宁山……”
“殷将军真爱说笑。”赵宣接口道,“以八万大军的行程,绕过西宁山少说半月,赵宣不是领兵之人,亦闻得兵贵神速之说。目下景军在外做主的人是黎常,他是景非焰一手提拔的心腹,还由得我们使唤。待到燕都朝中的大臣们琢磨透了,gān脆废了昭帝、另立新君,那我们手中的棋子就一文不值了。”
殷九渊淡淡地扫了赵宣一眼:“赵公公急甚?殷某不过了给皇上提个声,叠谷关是西宁山唯一的过道,除此无路可走,总归还是请皇上定夺。”
“好了。”德明帝一摆手,略一沉吟,“赵宣所言不差,绕道之举似乎不妥,不说别的,单粮糙一项便吃紧了。有景非焰在朕手中,料想黎常投鼠忌器,也不敢耍诈。如此罢,令人先行,探个虚实。”
殷九渊打了个手势,左右的骑兵拨马进了峡谷。众军在谷口严命以待,风沙卷着战帜猎猎作响,铁甲的战马不耐地刨起了蹄子。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峡谷的那一边传来了三声短促而响亮的号角声。德明帝捋须微笑:“无妨,传令三军进发。”目光一闪,复对殷九渊温声道,“还是请将军在前面开道吧。”
殷九渊不动声色:“臣是旧路重游了,自然要领个道。”话语一顿,对德明帝一欠身,“请皇上恩准臣押着景非焰前行,若有变故,好推他上前阵应对。”
德明帝犹豫了一下。
赵宣附上前去与德明帝耳语:“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殷九渊是臣保举的,这次为我大封朝立下赫赫功劳,臣以命作保,此人断无贰心。列兵阵前,请皇上当断速绝。”
德明帝终一颔首:“一切由得殷将军做主吧,加快行进,天黑之前务必通过叠谷关。”
尉迟复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殷九渊一挥手,禁兵押着一辆囚车从后面过来,车上一人满面血污、láng狈万分,正是景非焰,已不复当日桀骜。德明帝见了,心下大为快意,哈哈笑着上了御驾车辇。殷九渊一马当先,数万军士缓缓地进了峡谷。
日头愈偏,压着悬崖峭壁的影子沉了下来,崖上孤树一支,斜斜地伸了出来,嶙峋宛如枯骨。将士们匆忙的行进中,金戈铁剑碰撞的声响铮然刺耳,一匹战马喷了个响鼻,往回路上一望,又被骑士勒住了。
渐渐地走深了。车辇摇摇晃晃着,德明帝见天色暗了,心头隐约有些许忐忑,总觉得不妥,又说不上来,寻思了良久,忍不住挑开车帘,方要发话,忽然听得那厢震天一声呐喊,惊得跌回车里:“赵宣,快看何事!”
鼓点阵阵隆隆,急促而威沉,回响在山谷之中。高高的山崖上边亮起了熊熊的火把,火光中,景氏的大旗上描金线的腾龙几yù破空。伏在崖上景氏军将投下了硫磺火石之物,山谷的道中漫起了硝烟,渐渐地有些模糊。
“有埋伏!”尉迟复拔出了剑,冲过来声嘶力竭地叫喊,“皇上,我们中计了,快撤出谷去!”
德明帝惊怒jiāo加,跳起来大吼:“殷九渊,把景非焰杀了!杀了他!”
殷九渊倏然回首,冷冷一笑,凌厉的鬼面之下,嘲弄的神色从眼睛中一划而过,一声断喝,挥剑如奔雷,劈开囚车。赵宣飞快地奔过去,利索地打开了景非焰身上的铁镣。旁边的兵卫惊呆了,还未回神,早被殷九渊一剑斩倒。
德明帝恍然,一时怒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眦目yù裂:“赵宣!赵宣!你设得好局!”
峡谷口,剽悍的战马蹄掌上裹着麻布,早已悄然靠近,成了扇合之势,黎常几乎是滚着下马,跪在景非焰的面前。景非焰扶着黎常慢慢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腰,凛冽的眼神冷冷地转了过来,高傲宛然天上鹰隼。
天色yù倾,烟尘弥天,崖上箭矢如流星千簇,滚石轰然落下。封氏军士惊慌失措,眼见主帅叛变,军心大乱,仓促间挤成一团,竟相互践踏,人仰马翻,耳边但闻得呼号惨叫之声。
崖上鼓声又起,阵阵震人心神,赵宣的声音从混乱中传了过来,大笑着:“德明帝,你怎忘了赵宣本就是景朝人氏,这十几年我忍rǔ为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破你封氏。天佑我大景,我向你力荐殷九渊,你竟纳了,岂不知此为计中之计,死到临头了,你也该明白过来了吧。”
德明帝四顾惨然,八万人马顷刻之间溃不成军,留得几个亲随在身边,也是手脚瘫软不能自主,护着德明帝勉qiáng冲了几步,便被拦住了。
景朝的大军从峡谷口拢了过来,马蹄沉沉,战士的金戈在huáng昏的夜色中发出锐利的寒光。景非焰骑在剽悍的黑马上,凌乱的头发在夜风中飘扬,眉目中拓拔不羁,居高临下地望着困中的德明帝,嘴角边泛起冷酷的笑容。
黎常带人围住了德明帝,将士们齐声呐喊,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德明帝羞愧难当,用手掩住了脸,大叫一声:“罢了、罢了,天意绝朕,非战之过!”手中佩剑一横,竟自刎而亡。
黎常也是一呆,阻止不及。景非焰皱了皱眉头,冷哼:“便宜他了,倒也知趣。”手一挥,冷冰冰地道,“黎常,这几天朕受的款待要好好地回敬一下,去!”
黎常应了一声,领着麾下军士冲了出去,势如破竹。
景非焰的眼睛微微地向边上一瞥,恰恰和殷九渊的目光对在一起,黑暗中,有寒光掠过眉睫。殷九渊拨马而去。景非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战士濒死的号叫在夜幕里迸裂出来,血腥的味道浓浓地散在风里。半天月如弓,带着一抹胭脂的红。
景非焰听着狂乱的呐喊声,觉得身上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倏然仰头一声长啸。金吾卫恭谨地跪了一地。景非焰忽然转过来问赵宣:“你看朕现在这副模样,可还威风?”
赵宣大声地回道:“这天下再没人比昭帝陛下更威风的了。”
“是吗?”景非焰微微地笑了,脸颊在火光中映得通红,低低地自己言语着,“那他看见了,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赵宣耳尖,听见了,自然晓得缘由,指了指那边:“小人jiāo代了长兄赵项照看着云公子,这会儿就在关口那呢,皇上可要过去?”
景非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血迹,叱马奔了过去。峡谷中战局渐收,崖上敲起了三声金锣。折断的旗子搭拉在半截弓箭上,覆盖住下面残缺的肢体。夜浓了。远远地,景非焰看见了云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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