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睡的不沉,被他一摇就醒了,只是眼神一时之间看着明前的茗战,直勾勾的,仿佛看不清楚。然后才用几乎是嘤咛的声音说了声,“……茗战……”
茗战把他抱了起来,揽在怀里,用被子裹的严实,自己也坐靠到chuáng上去了。
“又作噩梦了?”茗战问着,澜沧回答,都是淡淡的。
“我看到了花,洛阳五月的牡丹,一朵一朵的,就像老房子的蜘蛛网,透着邪……”
茗战听了心口发闷,他只能抱紧怀中的澜沧,想把他揉进自己的怀中。
难怪昨天晚上他拉住自己的手不要他走,甚至还把自己的chuáng让了出来。可是竟然硬是拒绝了他,把他一个人扔给噩梦。
“澜沧,我怎么总是让你伤心?”
“再睡会吧,我在这里,不会用噩梦来打扰你了。”
茗战手里是澜沧如漆黑绸缎的发,没有束起来,此时有些冰凉。
一会,澜沧从被子里面抬起了头,看着茗战。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茗战赶紧问。澜沧微微笑着,摇了头,倒是伸手轻轻拂过茗战的脸上,眼角。澜沧的手指冰冷冰冷的,那是病人独特的感觉,让茗战的心有些发颤。
“怎么了……澜沧。”
“看你,都瘦了。这些天让我折腾得,憔悴了很多。”
茗战把他的手握住,然后重新把他搂好,“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再睡一觉,中午的时候……”刚想说做些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后来感觉这些东西都对现在的澜沧身体很有害处。澜沧喜欢偏辣的东西,都是西滇的菜。所以转了口风,“……中午的时候如果jīng神好,我带你出去看花。那边又开了一株,这次是粉红色的。风一chuī,一动一动的,很好看。”
“茗战,中午的时候让他们做一碗马ròu米粉吧。”
“……你的身体有些虚,吃那个不好,这样好吗,也做米线,但是用jī汤,加些凉参进去,好吗?”
“好久没有吃到那么巴辣gān脆的东西。一碗下去,肚子饱饱的,身上都能出一层透汗……有的时候我想,如果吃不到,在我死的时候还想着一碗米粉,阎王会不会嘲笑我呢……”
澜沧的笑容很虚弱,说话的声音都是极其的清淡,但是茗战总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他的话堵的热辣辣的,一股热辣之气冲得他眼睛都是湿的。
“真想回去,那个地方就在梅里雪山脚下,清澈的澜沧江缓缓的流着,我就生在那。”
“……空气中飘dàng着都是杜鹃花的香味,耳边是永远不间断的歌声,悠扬而嘹亮……晚上的时候寨子里的人们起火做饭,孩子到处乱跑,还有老巫师用古老的语言念着我们不懂的经文……”
澜沧的笑容是茗战从来未曾经过的缥缈,真的像浮动的云,一闪,就没有了。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好吗……”茗战qiáng迫自己用平稳的声音说话,但是天知道此时的他有多么难过。
“……好不了啦……我也习惯了。也许是我一生杀的人太多了,作孽太深了。现在我总是想起棠棣夫人跳崖那一刻,她的话回回dàngdàng的,总是抓着我。”
“做的孽,迟早都要还的。”
“我现在这样,又何尝不是当年的鬼魂回来,向我报复……”
“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在这里,谁都不会伤害你,连神鬼阎罗都不行!”茗战似乎要把澜沧糅进自己的身体里,用力的搂着,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那种远离的感觉总是无法平复,澜沧感觉自己被他抱着,胳膊都快断了。
“松一些吧,放松一些吧,茗战,你我终究是俗人,我太软弱了,过不去这一关呵……”澜沧慢慢闭上眼睛。
“不会,真的不会。”茗战一直说着,澜沧就这样在他的怀里睡了。
茗战让人把自己的马杀了,取了最嫩的一块ròu,吩咐厨房jīng心准备了一碗米粉,酸辣的调料一应俱足,但是中午的时候澜沧却没有醒。
也许最近他经常睡不好,所以到了可以睡着的时候就不容易醒。
茗战看着怀中的人,淡淡的摸着澜沧的眉,小声说,“晚上吃,也是一样。”
***
南宫残听见了后山有马嘶哑惨烈的叫声,他听着一惊,旁边的文少央看他脸色有异,问他怎么了?
南宫残看了看他,说,“有马的叫声,估计是被杀了,不然怎么这么凄惨?”
那个人,在这里吧。整个冥月教也只有那个人最喜欢滇南的东西。慕容茗战爱马如命,不是为了他,又怎么能随便杀马呢?
南宫残想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师兄,我们坐着也是无聊,我给你chuī一曲碧海cháo生吧,也让你看看我的技艺有没有长进。”
南宫残品dòng箫一绝,但是除非心qíng特别不舒服,他是不会动dòng箫的。文少央虽然感觉他突然要品萧有些奇怪,但是转念一想,想必是他这些年过的有很多不顺心的事qíng而心qíng郁结,所以没有多问,点头算是答应了。
南宫残命人拿来了自己的紫玉萧,他站在西翥阁回廊上,面对着斜琅山满山的白色茶花,低沉的萧音从他的手指之间流淌了出来。
萧的声音本身就有些凄凉萧瑟之感,南宫残如此俊美少年此时显得忧郁而暗沉。
南宫残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可文少央看到如今品萧的他,竟然感觉陌生。
怎么会有如此百转千回的愁思?
毕竟少年时,敏感而多思。
文少央想到这里,舒服的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静听萧音。
南宫残抬眼看着满院子,满山谷的茶花,忽然有些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了。斜琅山气候独特,如果在南宫世家的不周山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种植白茶花的。不周山就是中原的气候,和整个中原大地一样,没有异处。
两年前他的长兄南宫与镜以观赏南宫家传世珍品湛泸剑的名义邀请了一个人来,慕容与镜说那个人是他的夙敌,他曾经两次败在那个人的剑下,但是却都不是正面出手。据说那个人的剑术天下无双,只要和他认真对决,无人能够从他的剑下生还。
那个人就是年方弱冠的冥月教主,慕容澜沧。
一个跺跺脚,整个武林都要颤动的人。
南宫残知道自己的长兄心高气傲,因为是南宫世家的继承人,加上武功极高,他很少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每当谈论起其他武林名宿也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样子,但是这次唯独对慕容澜沧格外看重,甚至为了他不惜败坏名门正宗的名声而暗自设下了必杀圈套。最后万事俱备,就只等慕容澜沧的到来。
这一天,南宫世家得到了拜帖,说冥月教慕容澜沧已到山门,南宫世家的掌门南宫渊说,“如今天色已晚,等澜沧教主来了以后先送入客房休息,明日开中门迎接。”
这是武林中最高的礼遇。
大家都散了,准备明日再到南宫世家的正门,而南宫残没有回去,他好奇,好奇那个人的样子,所以他自己悄悄的到了客房,却没有找到客人。侍候客房的人说,“贵客喜欢不周山的晚霞,他去后山听风了。”
真是傲慢的人,聪明如他难道不知道南宫家布下迷阵,怎么他还不担心呢?太轻敌了吧。
这么想着,脚却自动向后山走过去。
就在一丛桂花树下,南宫残第一次看到慕容澜沧。
剑,他给人的人感觉就是软剑一样,可以很柔韧,也可以很锋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那么适合在花丛中站着,有些温和的感觉。
慕容澜沧的脸色很白,如玉一样,鼻梁高挺,眼窝比一般的中原人深,如果正面看可能会想起远山的空dòng。尖下巴,嘴唇很薄,没有颜色的薄,却有些水般的光泽。修长瘦削的身材紧绷着,很挺,像绷紧的弦。
一身白色的蜀锦长袍,腰间是黑色的腰带扎住,腰带上cha了一管壁绿色的长笛,笛子的尾部还有白色的丝绦。他的头发没有束缚,缎子般的垂在了后背上。
慕容澜沧侧脸一看,看见有人来了,摆出了一张温和的笑脸对这南宫残,让慕容澜沧感觉到有些惊讶的是,对方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圆圆的娃娃脸,要不是澜沧的弟弟也差不多这个岁数,他感觉眼前的少年更年幼一些。
“你为什么在这里?”南宫残问他,“我听下人说你去后山听风,可是为什么会站在桂树的下面?”
“走的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随便看看花。在说,哪里都是不周山的风,在这里听,在后山听,都是一样。你呢,为什么找我?”澜沧的回答多少有些慵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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