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文静语略一迟疑,便接过侍女手中的银壶,上前斟满一杯酒。陶清客不好推辞,只得勉qiáng饮了。文氏见他温良顺从,脸色稍霁,沉声又道:“少主人好酒量,理应多饮几杯才是,来,静语,再敬少主人一杯!”
陶清客心中暗暗叫苦,忙对文氏道:“老夫人放我一马吧。在下不胜酒力,乃是实言——”文氏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他道:“此酒不可不饮!少主人请听我一言。老身自为尤家妇,至今三十年有余矣,诰命夫人也作了二十多年了,亡夫金刀侯尤斩,赤胆忠心,追随先帝和少主人多年。老身一介女流,也曾侍奉长公主左右,忠心不二。如今只望少主人看在尤氏一门忠烈的份上,赐老身一个莫大的荣耀,饮下这杯酒,应允了与静语的婚事!”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听尤老夫人催促道:“静语,还愣着gān什么,斟酒啊!”
文静语满面难堪,却还是咬咬下唇,斟好一杯酒,递到陶清客面前。陶小善忽然伸手拦住,冷冷道:“都说了不胜酒力了,何苦bī他?这一杯,我替他喝!”言罢接过来一饮而尽。
文氏满腔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瞬间爆发,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倚老卖老!”陶小善何曾受过这种污rǔ,气得变了脸色,眯起眼冷笑道,“不过是个长了几岁年纪的老妖jīng,仗着是自己家的地盘,厚着脸皮指手画脚。他凭什么就要娶你家的外甥女?”
“不娶她,难道娶你?”陶小善出言尖酸恶毒,气得老太太直哆嗦,口不择言起来,“一个男子生成这个模样,十足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顶撞长辈,早该叫人乱棍打出去!静语,不必理会他,换个杯子再替少主人斟满酒!”
“你——”陶小善急怒攻心,直想站起来破口大骂。陶清客急忙按住他双手,摇摇头用眼神制止。陶小善满腹伤心委屈,只得qiáng忍怒气,眼睛便红了,泪水在眶眶里打转。陶清客双手接过文静语递来的酒杯,环视席间众人一眼,便轻轻放回桌上,一字一句沉声说道:“这酒,我是不会喝的。”
尤老夫人始料未及,惊得目瞪口呆,“少主人,你——”
“在下并不是要给老夫人难堪。”陶清客语重心长地柔声道,“夫人德高望重,是在下所敬重的长辈,原本只要您开口,就一定会欣然从命的。只是在下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恕难从命。”
看着众人各异的复杂表qíng,他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这个人,各位也都认识,就是我身边的陶小善。”言罢转过头对小善温柔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
客厅里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尤老夫人痛心疾首,拍着胸口喃喃道:“他,他是个男子啊,少主人,此事有违伦常,万万不可以,不可以的啊——”
“这个问题我也曾犹豫过千百遍。”陶清客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深qíng款款地凝视着陶小善星辰般灿烂美丽的双眸,“只要真心实意,两qíng相悦,何必在乎男女?我爱他,愿意与他白头偕老,厮守终身,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我们的感qíng真挚而qiáng烈,绝不猥亵,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即便这样仍为世俗之见所不容,我也无怨无悔,此心不改!”
他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尤老夫人的表qíng就像世界末日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席间众人也各怀心事,神色各异。只有陶小善好像掉进了蜜罐里,感动幸福地一塌糊涂,他已经被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冲昏了头脑,只能呆呆地融化在那浓的化不开的甜蜜当中,唯一记得的就是用力回握他的手,努力要他知道他对他的爱也丝毫不逊色。
看到尤老夫人泫然yù泣的表qíng,陶清客心中大大不忍,柔声劝道:“老夫人疼我爱我,在下十分感念,并非不领qíng,只是希望老夫人也能一样的疼爱小善,莫要再责怪他才好。他是我一生伴侣,污rǔ了他,就如同污rǔ我一样,还望老夫人斟酌三思!”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阿双突然放声长笑,“哈哈,好!”他大吼一声,兴高采烈起身举杯道:“我的舅舅果然是个敢作为,有担当的男子汉!小善,我祝福你们,来,gān了这杯酒!”便豪qíng万丈地去与陶小善把酒言欢。
风清扬微微含笑,也缓缓起身,与陶清客遥遥撞杯,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衔玉端了酒杯,也去敬陶清客,“陶公子果然胸襟坦dàng,一鸣惊人啊,在下实在佩服。”他意味深长说道。
“不过是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将军过誉了。”陶清客微微一笑,回以一礼。滕守云,尤靖龙等也纷纷上前祝酒,连卧龙山的三个老儿,也硬着头皮上前祝贺。这厢陶清客疲于应酬,那厢尤老夫人也冷静下来了。她本是诰命夫人,颇识大体,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哭大闹,便止住悲声,闷闷发愁,一顿晚宴就这样戏剧xing的结束了。
陶小善挽着陶清客的胳膊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到房里,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陶清客看他甜蜜模样,自己心里也觉得十分满足,便从后面揽过来,慢慢拨开柔滑的长发,在他嫩白的粉颈上轻啄一口,低声笑道:“我今日的表现如何?”
“勇气可嘉!”陶小善甜甜一笑,转过身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奖给他一个大大的香吻,“今天晚上的你比任何时候都可爱,郝双珠嫉妒的发狂,说我们像拜堂成亲呢!”
“噢,是么?”陶清客看到他明媚艳丽的动人姿态,怦然心跳,轻轻吻上他的额头道:“那我们今夜dòng房花烛如何?”
温存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应,便惊讶地睁开眼,看见陶小善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得他心里直发毛。
“老头子啊”陶小善一本正经道,“还记得细泉那晚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又旧事重提,陶清客微张嘴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次我可是伤得三天下不了chuáng啊!虽然你是误服了碧珠qíng有可原,但是也没道理再让你欺负我,对不对?”陶小善一面观察他脸上的表qíng,一面装模作样狡猾地说道,“再说,我的肋骨还没好利索呢,dòng房的事,等我那天高兴了再说吧!”
“知道了。”陶清客额头汗珠豆大,无奈同意,心里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来。陶小善看着他整理chuáng铺的背影,偷偷发笑,摸摸袖子里的《chūn宫大全》,暗道:我都还没机会看呢,怎么能这么快就dòng房,老头子你就乖乖等着吧,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第四十七章
陶小善正在房中津津有味地研究《chūn宫大全》,全然没有发觉阿珠的到来。见小善看得入迷,她便好奇地凑过去一瞧,顿时面红耳赤,劈手揪了小善的耳朵啐道:“怎么不长进,又看这些,可是哥哥给你的?”
陶小善吃痛,忙不迭嬉皮笑脸地讨饶道:“郝姑娘,好姑娘,手下留qíng啊!” 顾不上脸红,趁着阿珠扑哧一笑松手的当儿,手疾眼快的塞进袖子里。“别冤枉你哥哥,这是老头子给我的,你可别声张啊,叫风哥哥知道了,保不准儿又怪到阿双身上!”
阿珠本来杏眼圆睁,听到此神色一暗,幽幽道:“风哥哥误会他的地方多着呢。”
小善看她神色,心下便明白几分, “我看你们三个这几天别扭的很,可又是为了什么?”
“唉!”阿珠轻轻长叹,“都是自寻烦恼!”
“你也知道,哥哥他仰慕滕大哥的人品,喜欢与他亲近,这本来没什么。只是风哥哥听说滕大哥有断袖之癖,便误以为他二人就是那种关系。几天前,两人为此大吵,哥哥便赌了气跑出来,到现在也不肯和风哥哥说话。”
“那你与风清扬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
阿珠满面忧愁,半晌才缓缓道:“都是哥哥的主意。作为妹妹,我只有全心全意地充当好报恩的角色。哥哥对风哥哥的qíng意,你我早就一清二楚,心知肚明,但就要因此剥夺风家续承香火的权利,那我们就太自私了。我决不会夺哥哥所爱,只要有了风家的骨血,我马上就会把风哥哥还给他的。”
“那你岂不太可怜了。”陶小善痛惜万分说道,“一生就要寂寞度过,对你太不公平!”
“小善,若换作你,还会有别的选择么?”阿珠眼底含泪,轻轻笑道,“你也会和我一样,在所爱的两个男子间挣扎,抉择。我虽没你那么幸运,但也不会寂寞,因为我还会有哥哥,丈夫,孩子,还有舅舅和你陪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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