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_玉隐【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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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跪直身体,抬头望着新主人,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新主人嘴唇微动,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讲,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我听见他从外面将房门锁起。他是怕我逃走吗?我能逃到哪里去?去黑水宫找我爱的人?我哪里有资格哪里有勇气?

  我爬到墙角,蜷缩起身体。破旧的单衣抵御不了寒冷,我却不敢将炕上的棉被拿过来。我知道那样的温暖不是属于我的。说不定新主人再回来,就会狠狠地教训我一顿,发泄他的怒火。我是个只配趴在地上呻吟用身体讨好主人的奴隶而已。

  寒冷伤痛让我一直保持清醒,捱到晚上,捱到天黑。门锁开启,新主人回来了。他点亮屋内的油灯,我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身华贵的新衣。他看见我蜷缩在墙角,并不觉得奇怪。我想如果我仍然躺在炕上,他才会奇怪吧。他把一个布包丢在我面前,语气平和地说道:“这个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他原先穿的那套衣衫,布料和做工都很一般,有一些破损污迹,与他现在穿的新衣简直不能比。

  他继续道:“那些破烂我本来要丢掉,看你没衣服就赏给你吧。”

  新主人真是太仁慈了。不计较我刚才的冒犯,还赏赐衣服给我,我感激地叩首。这套衣服对我来说有些肥大,不过穿上以后很温暖,作为一个奴隶穿主人不要的衣服,是多大的荣幸啊!如果我死的时候,这套衣服还能完好的穿在我身上,就更幸运了。

  那天之后,一切好像慢慢恢复正常。新主人不再bī迫我说什么爱他之类的话,甚至没有让我侍寝,大概是嫌我姿色平庸,身子肮脏,又不是真心爱他。这样更好,我的体力可以恢复得更快,做不到服侍他生活起居满意,至少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我尽力做好杂活,他会赏赐他吃剩的饭菜给我。我暂时告别了饥寒jiāo迫的日子。

  新主人没有在镇上住多久,就带着我离开。他不说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没资格问,跟着走就是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问那么多有什么用?

  这一天,我们走到月河边上。那一定是月河,我清楚地记得,它的河道并不宽阔,水平如镜,袅袅的水雾不绝如缕地从河面向两岸的林带蔓延。眼前的景物很熟悉,与我离开时一样。我禁不住向着对岸的林子望去,林子那边就是黑水宫,我爱的人应该就在那里吧。

  我心中有事,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新主人意识到这点,停下来问我:“在想事qíng吗?”

  “嗯。”我不敢隐瞒,“对不起主人,我在想黑水宫的事qíng。”

  “黑水宫就在这附近吗?”

  “是的。”我轻抿嘴唇点头。

  “你是不是很想去看耶律天一?”

  我急忙跪下,哀求道:“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确实在想他。如果惹您不高兴,咱们就马上离开吧。”

  新主人笑了,眼神飘向远方:“如果我带你去看他,你会不会很高兴?”

  我一愣,惊诧道:“您说什么?”

  “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带你去看他又有何妨?”新主人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真的,你前面带路,我正想去黑水宫拜访一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但是现在他这样命令我,就算是在梦中,就算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能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吧?我实在太想见到我爱的人,在临死之前看他一眼,看一眼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三十四 复北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应该不需要吧,有了理由的爱就不纯静了。而且自己爱得越深,越希望对方幸福,哪怕舍弃自我牺牲所有。阿凉爱耶律天一就是如此吧,他那天跪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他那种毫不犹豫十分认真的眼神,视死如归的语气不容动摇。他爱耶律天一那样深,哪怕明知对方不爱自己,明知对方爱着别人,明知这份爱不会有结果,仍然坚定执著地爱着。为什么阿凉爱的人不是我?我嫉妒得发狂,痛苦得窒息。我怕我的qíng绪露出马脚,我仓皇离开房间。

  我现在这副面孔声音,在阿凉眼中不过是陌生的新主人,若是我恢复原貌,是不是连现在这种看似平和的关系都不能维持?我怕,我怕阿凉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恐惧会逃走,我也怕别人找过来把我的阿凉带走,所以我无法控制自己qíng绪的时候就离开锁起房门。我不管阿凉是谁,我爱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在山林里狂奔,发泄心中痛苦感伤,直到渐渐平息。我开始思考,思考以后的对策。我不能qiáng迫阿凉爱我,但是谁也阻止不了我爱阿凉。只要让我爱着他,让我看着他快乐,我就可以快乐吧。我想我要很小心地做每一件事qíng,用特别的方式慢慢讨得阿凉欢心。我知道他与普通人不一样,他受过太多的苦,经历过太多ròu体和心灵上的残酷伤害,他从来不奢望幸福。他已经习惯被剥夺得一无所有,别人小小的施舍他或许能够接受,再多一点的关爱他就会犹豫恐惧不敢接受。我不能吓到他,我要循序渐进,让他习惯让他接受我的爱。

  我买华贵的新衣自己穿,阿凉才会接受我的旧衣御寒;我每顿都多要许多食物,故意留下有营养的当做吃不完的剩饭菜,阿凉才会吃,他认为这是主人的赏赐。他不喜欢亲吻与身体碰触,我就克制自己,只是偷偷地看他。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愿意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只要他不恐惧只要他觉得安心,我就都由着他。我努力做好和善陌生的新主人。

  但是我不可能不心疼。看着阿凉从梦里哭着醒来,黑发变成了灰白,看着他日渐憔悴郁郁寡欢,眼里的生气和希望越来越少,我心如刀绞。我帮不了他,我什么也帮不了他,我是这样无能。我自私地想和他在一起,实际上我也明白这样他不可能开心。所以最后我决定,带阿凉去黑水宫。

  我打听到黑水宫就在月河上游附近,我带着阿凉向着月河走去。终于有一天,阿凉在月河边上停住了脚步,他似有心事,眼神飘向对岸的树林。我猜黑水宫快到了,阿凉爱着的人就在哪里吧。只要阿凉见到了他爱的耶律天一,就会快乐吧,哪怕这份快乐不能维持长久,他也会死而无憾吧。

  “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带你去看他又有何妨?”我叹了口气对阿凉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前面带路,我正想去黑水宫拜访一下。”

  阿凉感激地谢过我,在前面带路,脚步少有地轻盈急切。他边走边梳理着灰白的长发,用自己编的糙绳束起马尾,整理衣衫让自己看上去gān净利索神采奕奕。他从来没有为我如此刻意打扮。

  渡过月河,快走到林子边上的时候,远远的我望见一个人影。我发现阿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动着喜悦,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那个人向着我们走来,一身白衣潇洒俊美,竟然是耶律天一。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知道我们要来?

  阿凉忽然停下来,跪在我脚边哀求道:“主人,对面走过来的就是我第一个主人,请您允许我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求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我点头,故作平静道:“他就是黑水宫少主耶律天一?你去吧,我不拦着你。”

  阿凉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他的请求,他迟疑地问我:“您是要去拜会他吗?还是去黑水宫看望别的人?”

  我淡淡道:“我只是个普通商人,说去黑水宫不过是好奇想看看而已。还是不要惊动耶律天一了。你自己过去跟他说话,我在旁边等你。”

  阿凉顾不得细想,高兴地谢过我,向着耶律天一跑去。

  耶律天一显然也认出了阿凉,同时看到了陌生的我。他在不远处停住脚步,等着阿凉跑到他面前。他脸上的惊异似乎隐约还有几分喜色转瞬即逝,而后换上冷漠和高傲。

  阿凉在他面前跪下,深深叩首,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主人,见到您阿凉真得很高兴。”

  耶律天一冷冷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带了陌生人进入黑水宫的地界?”

  阿凉解释道:“那位是我的新主人,与您分开后我被幽魂找回,帮他做了一些事qíng又被他转卖给现在的新主人。我对新主人提起过您,他一时好奇想来黑水宫看看,让我带路。”

  耶律天一的语气仍然没有温度:“看来你这个新主人对你不错,你对他言听计从。”

  “嗯,新主人很和善,从来不打骂我,赏赐我衣服和吃的,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你滚吧。”

  阿凉似乎也察觉到耶律天一的冷淡,但是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心爱的人,只说三言两语只看一眼半眼,他怎会甘心。他继续说道:“主人,我见到了那个金国贵族,我长得真的很像他。您当初买的华贵衣衫就是送给他的吧?他现在可能还在辽金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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