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尘心_意映卿卿【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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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可以杀了他该多好。”回身将焦灼挂回壁上,“如果死了,这个人的身体,的心,就再也不会远离。”

  “皇上……”王仁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了”,我在书案上铺开六尺画宣,“你出去吧,朕要一个人静静。”

  这是我画那人最成功的一次,笔下的影像与记忆里的寸寸重合,抬眼看向烛光,仿佛那人就在面前,微huáng的光线浸染了他的面孔,表qíng鲜活起来。

  “烟云漠漠音尘绝”, 最后在空白处补上一片灰淡,自语道:“他还是很像你的呢。”

  才下早朝回来就见金瑜公主已然立在思政殿前,盛装华服,芙蓉冠上的金穗落在额前。至我走上前,这才躬身请礼:“陛下,金瑜今日冒昧前来拜见, 是要澄清刺客之事的。”

  “如何澄清?”暗自苦笑,我既不能动殷远,自然只得将羌人拿出来做个jiāo代了。

  “陛下昨日所遇的袭击,绝不是羌人所为。”

  “此事还待彻查,清者自清,公主不必忧心。”我扶起她道:“亦切莫信些无稽流言。何况就是有少数羌族乱民起事,朕也必定将其清剿, 还金氏一个清白。”

  “谢皇上”她抬起双目。

  那是怎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两颗瞳仁jiāo叠,流转着一明一暗两种光泽,这异族的女子竟也不知回避,似打算坦然接受我对她容貌的赞美。是,她怎能回避? 外间多得是好战好杀的臣子,上书撮拥着要将金氏斩糙除根,她,昔日高傲的羌族女子,如今也只得在这思政殿的屋檐下低头了。

  “你兄长的病如何了?”收回过于肆nüè的目光,我道:“可是水土不服的关系么?”

  “前来帝都的路上便病着,心qíng也不好,养了许久,一直不见好转,恐是已成沉疴。”她淡淡回答,看不出到底有多么伤怀,“皇上那日说的话,金瑜还记得,和活着比起来,死的确算不了什么。长兄若是不支,能够跪在此处求皇上庇护金氏全族的便只有金瑜而已。”她看了看我,下了极大决心般开口:“金瑜自知蒲柳之姿,惟恐望秋先陨,愿托身松柏……” 目光盈盈相对,重瞳之中,光华流转。

  “公主出身高贵,才德兼备,朕以为,这朝中堪为驸马人选的,除了孟叶凡孟将军外,再无第二人选了, 不知公主以为如何呢?”金瑜美则美矣,然我已立意将她许配孟叶凡,待其兄长过身,金瑜便是羌族皇室玉字辈中唯一正统,以她为妻,孟叶凡的北州总督想必可以做得安稳吧?我含笑而道,虽是询问,但亦不容拒绝。

  果然, 她下拜道:“谢皇上。”

  这女子实在聪颖识相呢,我大方扶起她,“汉羌两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已随战事了结而了结,从此之后羌族族人也是朕的子民,刺杀一事,朕必定彻查原委,公主尽管放心。”

  “这个女子不简单那。”我摩挲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向王仁道:“昨日的事qíng,大部分朝臣恐怕也是早朝才知道的,她消息也实在灵通得很了。”

  王仁本是侍立一旁,听我这么说忙跪下道:“奴才忙上去查到底是何人走漏风声的。”

  “暂且不必。”深思片刻,我jiāo代道:“这事先放着,羌人究竟还不敢这么快闹出乱子来。 迫得紧了也不很好。”

  “可是……”他颇为犹疑,又道:“皇上不去看看孟叶凡?”

  “他的伤,不很重吧?”昨日的qíng形一梦之后,似乎变得十分遥远,他一招一式间的xing命相护,留在衣上的猩红血痕, “唉”我轻叹一声道:“朕是该去探望他,可是觉得……”

  “臣, 臣如今就这么叫皇上为难么?”

  窗外一声低问,夹杂着百转千回,跨过思政殿门槛的朱红人影站在我面前。

  “你们先都退下吧。”王仁带着殿内伺候的宫女内监们一并退下,留下个空dàngdàng,静悄悄的屋子,并着我们这般心意繁杂的君臣二人,无语得让人尴尬。

  “过来”我展开压在书案下的画幅,示意他走近,“如何?画得似不似那人?”

  “很像”他垂头看画,苍白的手指划过柔软的宣纸,“皇上打算回忆这人多久?一辈子?”

  “用一辈子来回忆他的人已经住在奉先殿里了。”我微笑着,按住他的手,“殷远不是殷尘,朕也不是先皇啊,这样可不就扯平了?”

  “叶凡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由我按着,手指像冬天的冰柱样寒冷。

  “民间的儿女之qíng是什么样子的?”我戏谑:“是否都譬如梁祝?一个死了另一个便不能独活?”靠近他耳畔,融融问道:“你昨日救朕的时候,可存了这样的心思呢?”

  “啻!”他终于不能支撑,面色刷白,咬着唇,唤出我的名字,“叶凡身为臣下,心意卑贱,存也只能存在自己心里,断然不敢拿了出来给陛下践踏!”

  “叶凡,朕昨日贸然出宫是为了什么?”轻飘飘的一问,他却愣住了,“你的心意不敢拿出来给朕践踏,朕的心意呢?你又明白几分几毫?”

  “陛下的心意,是否也要臣化成一堆白骨才能体会?”他缓过神气,抓过案上的画纸,亮在我眼前,“只要叶凡活着一日,便要眼睁睁甘为陛下驱使,直到死了,或者能重现在这张纸上?”

  啪的一记耳光,霹雳般划过殿堂,叶凡一步后退,手中的画已被撕成两半,嘴角留下血痕。我的手掌也充血而红,热喇喇的燃烧。打了他,悔迅速的涌了上来,“朕……是你昨日吓着朕了,昨日那假传的消息,真的以为……你不要再说那种话。”

  “叶凡再也不说了,不说了。”

  我们紧紧相抱在一起,如同当年孩童时的姿势,彼此安慰对方的不安和愧疚。

  “皇上,你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梅妃站在槛外,怀里捧着一块锦缎。

  “哦?”我转过头去,不动声色的推开怀中的孟叶凡,道:“何事?”

  梅妃脸上的错愕一闪既逝,回答道:“孟大人也在?臣妾冒昧了。”

  “进来说话”我挽她迈过门槛,“孟大人说完事,这就要去了。”余光之下,孟叶凡匆匆向梅妃行礼,退出思政殿。

  “这是什么?”取过她手中之物,只见整块锦缎都是由一个个不同花纹的零碎角料拼凑而成,也不知做何用处的。

  “这个呀”梅妃笑道:“皇上可不要小瞧了这块布料,可是水月庵的姑子才将送来的,说是姑姑亲手所制,每块布料都是自康健善良人家化缘化来,又在佛前供奉过的。 姑母说,这样的东西最是适宜做婴孩襁褓,可保健康长寿呢。”她展开了给我瞧,果然在布料中央可见有huáng绫子拼成的万字花样,手工十分jīng巧。

  “姑母虽然总躲着不肯见皇上,可是这份用心……”

  “这份用心,朕明白了。”抚着手下柔滑的锦缎,轻声道:“你如今身子重了,不要四处乱跑,若是有事见朕,叫人过来通传一声,朕自去紫息殿看你。”

  “皇上”她靠在我肩上,手指绞着绢子,“方才,臣妾……”

  “别说话”我按住她的唇,伏在她腹上,“让朕听听胎音。”梅妃怀胎已有七个月,腹部开始高高隆起,虽是有宽大的衣服掩盖,究竟还是藏不住的。

  “听到什么了么?”她满面娇羞,推推我。

  “听到了”我笑道:“叫朕父皇呢。”

  “皇上又混说了”我与她携手而笑,仿佛世上再无一对如此和乐的少年夫妇。

  前边传来的战报,宁古大捷,已经占入息金都城,天朝军队仍驻扎莫苏里八十里外,持观望态度已久,蓄势待发。

  “臣以为时候差不多了。”

  本来是推想着宁古战况,一路想着,思绪渐渐飞去,这时候任历学忽然出言,我缓过神来道:“不错,正是到替息金盟国讨回公道的时候了,这个自当jiāo给顾郂离将军处理, 只是朝中也该开始简派一批文官,准备接手息金的治理。”我微笑着看着面前息金地图,提起朱砂笔,抹去“息”字,单留下一个金,想了想,又在后头加了个“州”字,“多了这块新州,天朝版图可是好看了不少?”我示意任相,huáng烈等人过来看,忍不住有些得意,这一年,先是收复羌族成建北州,再是这息金稳稳落入彀中,先前的辛苦烦闷一时都有了报偿,在臣躬面前虽是要尽量压抑,保持人君风度,然而心里的高兴却是溢于言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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