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huáng烈道:“近年来天朝南征北战,不少壮丁都弃农从军,国力消弱,收复息金之后,臣以为亦该休养生息,鼓励耕种才是,江南赋税也……”
“呵呵,huáng尚书可是连远景都想到了。”他此言虽极是打消我心头一番高兴,略想想,也知道他说得正确,笑道:“huáng尚书说得有理,此战一结束,你便调回户部吧。”
打发走群臣,自己站在书房里,高兴也高兴得差不多,兴奋也兴奋完了,倒生出几分寂寞无聊来。王仁瞧着我,眼角眉梢带着笑道:“今日天气好,皇上不如园子里逛逛去?奴才刚过来时看见jú花都开了。”
也罢,左右也是无聊,便信着步子走,御苑里头虽住了几十年,却似乎从来少有一片闲心胡乱游dàng的时候,遣走仆从,自己逛着,果然处处秋叶凋落,huáng花开遍,浓郁的秋霜气味铺展开来,萧瑟中自有一番华丽,而华丽中暗藏……
侧耳听闻,仿佛远处谁起箫管,清淡无依的调子,随着风chuī过来,跟着曲调寻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侧宫,自己先惊了惊,见侧宫紧闭的朱门之前立着两名孩童。
“若泯?”我唤道,“怎么在这里?嬷嬷呢?”
“父皇!”若泯见了我,跑了过来,“我想母后了。”
“谁带你来的?”我抱起她,皱眉道:“怎么乱跑?”若泯年幼,又是难得见我对她严辞厉色,扁扁嘴便要哭,跪在前面的冷瞳起身走了过来,仰头望向我道:“回皇上,是冷瞳带公主过来的。”
这孩子在宫中也有半年,汉语说得已经十分纯正,此时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着我,虽然有畏,却竭力支撑。我领他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问道:“已经在宗学里读书了?”
他点点头,老实答道:“是。”
“那么,师傅教你们什么书了?”
“还没教书”他回答道:“先教的是规矩。”
“呵”我笑笑,“那你可都懂了这里的规矩了?”
他抬了抬眼睛,随即又低了下去,“冷瞳懂了。”
“懂了规矩就该知道对错,知道什么事qíng可以做,什么事qíng不能做。”我抚住他的脖子道:“ 这里的规矩很多,要人一项一项教你总是不够的,你得自己明白。”
“是”
我放开他,“以后这里不要再来了。”再将坐在膝上的若泯放下道:“和冷瞳一块回去吧。”
几yù扣上门环,又收了手回来,箫声未绝,环绕秋庭。帝王之家,夫妻缘浅,结发的恩爱qíng分不过是风筝上的一根细线,自管放了手去,也就断了。
才想着,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素衣宫女出了来,见着我,先自吓了一跳,忙俯首磕头。
“起来吧”,我道:“别告诉人朕来过。”
转身离去,悠悠恹恹的曲子,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也就听不见了。
“皇上这是去哪儿了?”王仁急急的迎上来絮叨:“才说去走走,一忽儿不见了人,叫奴才们好找呢。”
“怎么了?”挑眉道,心里本来窝着团不自在,“又折腾什么?”
“梅妃娘娘要生产了,紫息殿那边正乱着,象是……”他期期艾艾的,“不大好呢。”
“这才刚满七个月!?”我也是一震,呆了呆,便往紫息殿去。
王仁忙忙追上来,“皇上别急,太医们早都传到了,稳婆也找了,什么也都预备着了,梅妃娘娘或者只是早产,没碍着大事。”
“混帐东西!”我急怒道:“要真什么都准备了,怎么又出这种事,昨儿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早产。”心里隐隐泛过一丝不祥,疾步而去。
紫息殿外,更是乱得不能再乱,太医院的大夫们怕是都来齐全了,内府的执事们个个紧着张脸站在一旁,殿内服侍的内监宫女们更不用提,个个忙忙转转。
“皇上!”才要踏入正室,却被王仁拉住衣襟,“皇上不能进去,产房是污秽之地,皇上龙体高贵,冲撞上就不好了。”
“皇上不能进去”,那些人纷纷跪倒一地。
“那里面怎么样了?”只听得室内隐隐传来妇人呻吟呼号,心里一片大乱。
“是难产”,太医院掌院戴思恭道:“婴儿体位不正,恐怕……”
“恐怕什么?”我咬牙道:“为何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便出事了?”
“臣有罪,臣失职”,戴思恭叩首道,殿前的嘈杂转瞬便成静默一片,只听得他额撞青砖咚咚之音,太医院众医士均垂首不言。
“别磕了”,我喝止他道:“还不进去照护着,里头要是不好了,你就是在这里撞死了又有什么用?!”
戴思恭这才跌跌撞撞爬起来,转入内室。
“皇上在这守着?”王仁小心翼翼建议:“皇上渴了么?不如到侧殿用茶?”
我这才发觉自己原来站在紫息殿前,口舌焦灼,手里都捏出把汗来,点了点头,王仁忙过来扶了我去侧殿休息。
正殿前人头喧挤,侧殿却是空dàngdàng的,想是人手都被抽去了,此时只有王仁一个在跟前伺候,他掂了掂桌上茶壶,却是空的,只得自己提了壶去打水,我也是倦了,随意拣了个软枕靠着。才合上眼,听得帘幕后头细细簌簌的有人在说话,仿佛是两个内监。
一个道:“梅妃娘娘这回怕是撞着劫数了,怎么不足月就突然破了羊水呢?今早儿我送洗脸水进去的时候还好生生的。”
另一个声音要老成些,神神秘秘道:“这宫里头的事qíng谁说得清,要我说,也是我们娘娘太得宠了些,先前正宫在时,万岁爷也最是偏宠娘娘的,如今那位废了,外头那些人自然是盯那位置盯红了眼睛,我们娘娘岂有不遭妒忌的。又或者……”那人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这位万岁爷造杀孽也太重了,这几年内争外战,知道死了多少人。先前敬仁宫的太妃,雍州的四爷,还不都是……”
“作死么你”先说话的那个胆子小,骂道:“在这躲懒也就罢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怕不被人打死。”
“还知道怕死?!”王仁拎了整壶热水进来,正正撞见,怒喝道:“皇上在这里呢,还不滚出来。”
帘幕后一阵死默,两个太监爬了出来,自知死罪,连告饶都不敢了。
王仁请旨道:“皇上,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倦倦抬眼,挥手道:“送到敬事房去吧,打死了也就罢了。”
“皇上,饶命啊……万岁爷,饶了奴才一条狗命吧……”一声话落,那两个人才哭天泼地的号起来。
“还不快点拖出去!”我太阳xué上阵阵抽搐,拍案道:“杖毙!杖毙!”
“皇上,皇上,”王仁扑过来抱住我,“您别生气,两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嚼舌根,您别着恼,伤了身子不值当。”
“气也被你们这些奴才气死了,还怕什么伤着身子”,一股恶恼集在心口,太阳xué里仿佛藏着两颗烫热的小球,鼓鼓跳跃。一脚踢开王仁,“滚!都跟我滚出去!”
这一脚正踢在王仁腰眼上,他痛得趴在地上,还紧紧抱着我的脚,“皇上,您别恼了,头痛病又要犯了”,又叫外头的侍卫道:“快,快去把孟大人找来。”
“找,找他做甚么?”我心头更怒,指了王仁喝道:“把这奴才给我扔出去。”
那两个侍卫领了命,将王仁带了出去。我紧紧用虎口箍住头部,却无法止住那太阳xué难受的跳跃,恨不得往墙上撞。
我撞到的却是一个坚实的胸怀,孟叶凡不知何时入殿,他双手食指按在我额侧上,轻轻揉着,一股清凉的内力暗暗渡了进去,如若往烧得火红的炉子里扔了块冰一般,神智渐渐清明下来。
头壳虽是好多了,我仍是将额抵在他腰间,闷闷的问:“你怎么来了?”
“老毛病又犯了吧”,他的手指仍然留在我太阳xué按摩着,“不要紧了?”
“唉,很有几年没犯过了”,我推开他,“外头怎么了?梅妃那边怎么样?”
“皇上恕罪,” 戴思恭在槛外长跪,“梅妃娘娘她……不好了。”
“什么?!”我突的立起身来,眼前忽然一黑,不由自主的又跌坐下来,“她……她去了?”
“万岁爷”,梅妃的贴身侍婢艾月儿满面泪痕,冲了过来,“皇上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等着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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