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愈梵仍是不死心,成天绕著萍心,好说歹说,左哄右哄,花招用尽。萍心还是睁著无辜的圆溜溜大眼嬉笑看他,死活不开口,把九刑门门主憋屈得不行。
柳从眉拍了拍好友肩膀,微笑道:“罢了,等再长大些,自然学会了。”
一转背,墨愈梵又在对著萍心做口型:
“萍心乖,来,父……亲……”
柳从眉无奈的摇摇头,也只能由他去了。
他与墨愈梵一同隐居留海峰,商定好待萍心百日礼後便离开,回到九刑门本部安定下来。早已成为留海峰真正意义上主人的青霖倒也大度,自己居住後山,把前山原来他俩住的地方照例留给这一家三口。只是隔三差五从小径采药经过时,会意义不明的朝柳从眉掠过若有所思淡淡的一笑。
他的笑容别有深意,柳从眉克制自己不去同这名诡谲神医视线jiāo接,但并不意味著他能停止脑海中思索这笑容背後的含义。
泉夜帝临幸了两名後妃的消息已从宫内传至宫外,坊间纷纷流传两名後妃均已有娠,为此皇帝还特意大赦天下,与民同庆。
这消息迟了一些方传到闭目塞听的留海峰上,柳从眉自青霖闲谈般的口吻中听到後,一时间竟是呆愣了半晌,许久方回过神。
他分辨不清内心深处缓慢蹿上的惆怅是什麽,心口像有根小针在细微扎著,疼得并不厉害,但那种直入脏腑的隐痛,还是叫人无法忽视。
压抑那股莫名来由的qíng绪,冷静下来後最担心的仍是皇帝安危问题:“重月既已有後……是不是焚香的毒有解了?”
青霖瞅著他,古怪笑了笑,却不作答,提起药篓自顾自离开。
柳从眉从他的沈默中意识到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既已离开朝堂,既已决定对他见死不救,又何必在这千里之遥的地方cao心他的死活?
说得……也是。
他既已不在那孩子身边,又何必萦绕著愁思不放……?
柳从眉啊柳从眉,你此时需要做的,是和墨愈梵一起好好将萍心抚养长大,而不是白天黑夜,闭上眼看见的都是雅重月苍白失血的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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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愈梵出宫时,将rǔ娘也一并从宫中带来,继续哺育萍心。平素给孩子的沐浴换洗,rǔ娘都很勤快,主动抢在柳从眉要动手之前把萍心抱开。柳从眉一直没有机会亲手给孩子洗浴或换衣,著实有些苦闷。但看rǔ娘小心翼翼疼爱萍心,视若珍宝的样子,又不忍心跟她抢。
这日萍心刚洗过澡,rǔ娘拿了换下来的小衣物去泉边清洗。柳从眉见屋外日头尚好,便抱了孩子出门,挑拣yīn凉处走走停停,权当散心。
rǔ娘给萍心洗澡时,向青霖讨了些柔和芳香的药糙一并揉入热水中,因此萍心一身的花瓣清香。柳从眉抱著他,一路上嗅著孩子的体香,听著儿子咯咯的欢笑,心里喜欢得紧,忍不住又去亲吻他粉嘟嘟的脸蛋。
萍心由他亲吻,眯著眼,很享受的缩著脖子。柳从眉又俯到他唇角亲了亲,长发落到孩子眼角,痒得孩子挣动起来,手舞足蹈。动作稍微大了点,把藏在衣服夹层里的一个物件挣动了出来,!当掉地。
柳从眉耳边听得一声物件坠地的轻响,停了亲吻,微微侧过身低头望去。
一块猫眼大小的jīng致玉佩静静躺在树影斑驳的地面,澄澈翠绿,晶莹剔透,泓碧如深潭之水,端的是块稀世罕见的灵玉。再细看,轮廓分明的玉佩深处,几丝渐变的翠丝勾成一个朦朦胧胧的“心”字。
柳从眉心脏顿时一顿,突然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他认得这块玉佩。
萍心似乎察觉到了爹爹的视线,也跟著偏过小脑袋,望到那块玉佩上。呜呜啊啊了一会,突然模糊吐出两个字:“父──皇。”
这两字犹如过电般蹿过柳从眉全身,抱著孩子的手禁不住发起抖来,连脚都有些软。
“萍心,你……你在喊什麽?”
孩子盯著他骤然没了颜色的嘴唇,咿呀道:“父──皇。”
这次那个“皇”字发音不清,听起来很似“虎”。
但已足够说明问题了。
柳从眉心又是一抽,继而一痛,手指不自觉嵌入孩子繈褓中。
“谁……是谁教你喊这个的?”喃喃自语,抱著孩子的身子慢慢蹲下去。手指微微发抖,拾起地上那块由於掉落而裂了一丝fèng隙的玉佩,缓缓递到眼前。
他没有认错,这的确是雅重月的玉佩。听闻是当年南尧月生产花好、月圆、同心,与雅重月正式相认後,送给雅重月的随身饰物。
雅重月一直很宝贝这块玉佩,须臾不离,从来都是贴身放置,哪怕沐浴都要放在视线范围内,不准任何外人碰触分毫。
如今,雅重月如此重视的玉佩,竟然会在萍心身上……?
捏著玉佩的指尖克制不住的颤抖。
萍心盯著失了魂魄的爹爹,歪著头,再度清晰吐出“父皇”二字。像是小小孩童心底,早已明白送这块玉佩给自己的是何许人。
rǔ娘晾晒好衣物,过来寻小主子,远远望见柳从眉手里拿著皇帝叮嘱不可被他察觉的玉佩,整个人像木桩般定在树荫下的样子,顿时吓得一阵双膝发软。
直奔过去,跪倒就磕头:“柳大人,奴婢不是故意隐瞒,皇上是一片好心……”
“所以你一直抢著给萍心换洗,唯恐我发现这块玉?”柳从眉牢牢攥紧玉佩,面目上表qíng难辨,“也是你教萍心说‘父皇’?”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偷偷跟小主子说过几次,这块玉佩是小主子的‘父皇’送给他……”给柳从眉不动声色却明显有了qíng绪的模样震骇到,rǔ娘也不晓得会有什麽後果,连连磕头,“奴婢绝对没有其他意思!请柳大人原谅奴婢!奴婢,奴婢实在不忍教皇上慈父之心落空──”
她低著头,不再敢抬起,因此没有看见柳从眉温和俊雅的脸上,流露出挣扎与酸楚的矛盾神qíng。一贯平静如水的眸底深处,也激起了潋滟波澜。
是否因为先入为主有了“父皇”的概念,所以,萍心才始终不肯开口喊墨愈梵“父亲”?
三个月大的孩子,怎能辨识谁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又怎能念念不忘偶尔才被提及的另外一个名字?这又是命运的一场捉弄,一场戏谑玩笑麽?
柳从眉心头,悲悯与痛楚同时发芽;漫卷而来的淡淡qíng愫,争先恐後窒息了他的五官五感。
yù断不能断,yù忘无能忘。
──重月,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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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英殿里,气氛正焦灼难安。
太医院御医再度川流不息进出皇帝内寝,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再不复见十余天前诊断出雪妃、缨妃娘娘有喜时的如释重负。
意外晕厥在御书房里的雅重月,给人抬回内寝後昏了足足四个时辰,方在各种千年人参、天山雪莲及调气养神的救命元丹猛灌下,慢悠悠醒转过来。
虚弱睁开凤眸,意识飘散许久才拉回,勉力定了定神,问:“缨秀……身子如何了?”
太医院霍执掌扑通一声跪地,老泪纵横:“禀皇上,缨妃娘娘,缨妃娘娘同雪妃娘娘一样,动了胎气……经详细诊脉,确定已……流产……”
宫内所有人都知道,两位娘娘腹中所怀,不仅是大雅皇嗣血脉,更是皇上病qíng峰回路转的生机。本以为有了一线曙光,谁承想诊出有孕不过短短半月,两人竟会先後腹痛如绞,昏厥在各自宫中?
苍天在上,皇上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个节骨眼上两位小皇子都没保住,真真要断了皇帝生路啊……
“是臣没用,是臣无能,没有保住娘娘腹中胎儿,臣万死,臣……”霍执掌怨恨得一巴掌接一巴掌,左右开弓抽起自己脸颊来。
雅重月却只是定定看了他一会,叹道:“一切自有定数,霍文,罢了,怨不得你。”
孩子怀了又流掉,该做的都做了,争不过命,或许合该他雅重月气数已尽?
若再如今日般,阅著公文便晕厥过去,且一天比一天难於清醒,留给他能够保持神智清明做决断的时刻,恐怕已所剩无几。
咳喘几声,待终於平复喘息,方低语:“来人,传三王爷进殿。”
他不曾立过储君。
依照长幼排序,下一任大雅皇帝,应当是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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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更文是不是太勤快了OTL
第七十二章 流转 (古风年下,生子)
──“雅少慕只有你们三个儿子吧?雅重月死後,这皇帝位子,该是月圆你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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