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俞侍郎的公子,多和他套套近乎。有了jiāoqíng,以后办事方便。”
“什么jiāoqíng?”林秦嗤了一声,“酒ròujiāoqíng,还是棉被jiāoqíng?”
“我们在人家的地头上讨生活,就算是棉被jiāoqíng,也是承人家看得起。”
“……”林秦不发一语,老鸨只当他默许了,便道:“到时候俞公子会派轿子来接你。”
林秦端起茶闻那香气,道:“被抄家的郭大人的家眷,什么时候到?验过货了没?”
“三天后郭家十五岁以上男丁开刀问斩之时,就会送到。女眷一共十五口,六十以上一人,三旬与四旬以上的共五人,二十以上两人,十二至十六岁共四人,另有七岁一人,六岁一人,四岁一人……”
林秦正点头,忽又听老鸨道:“……男童一名,十四岁。”
林秦不禁皱眉:“女眷都好办,可这十四岁的男童……明明知道这年纪已不好教养,还丢到我们这里做什么?要么都杀了,要么直接发配到塞外,不是省事的多?”
“这不是刑部判的,而是皇上的意思。”
林秦从鼻子里哼一声:“原来是个烫手山芋。还真有空,耍什么花枪,成心连累人啊!”将茶重重一放,“这要是损坏了什么东西,谁来赔?”
时光迅速,不觉一年有余。这日林秦回来,进了桃坞,带了五分醉意,摇摇晃晃,正要进到后面,却被老鸨拦下。老鸨皱眉道:“儿啊,这位桂公子要见你,说是先前就说好了的。”
什么桂公子?林秦迷迷糊糊中抬眼去看,就见屋子中间多了个半人高的小水缸,不明所以。
桂八拍拍小水缸,道:“这里面的铜钱正好合十两银子。红口白牙,我依约前来,怎么就不认了?”
老鸨立眉就要发怒,想想还是问清楚再说,便问林秦:“可有这回事?”不是老鸨不通人qíng,只是她看桂八衣服虽浆洗的gān净,却是粗布,还半新不旧;再看样貌,平平无奇近乎丑,更别提什么风度气质;林秦这么就和这样的人搭上话了?还说什么十两……
林秦隐隐记得先前自己是对某个人说过什么十两银子,仔细端详桂八:“倒是有些眼熟。”
桂八急道:“一年半前,七星观下山路上,你还砸了我的油担子。”
林秦一阵清醒一阵胡涂,却是完全想起来了,看看小水缸,走过去便瞧见满水缸的铜钱。伸手抓了一把,货真价实,叮当作响。一个卖油的,得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多少日子才能积攒下来这么些。不换成银子,想是为了省利钱和火钱吧。
林秦道:“我是许下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带了‘十两银子’来,还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来。脚下一软,林秦趴倒在水缸沿上傻笑:这个卖油的,倒似是有心之人呢。
他这一趴不要紧,把旁人吓得不轻,急忙过去搀扶他。被扶起,林秦挥手让他们走开,径自坐了,将guī奴送上的醒酒茶一饮而尽,然后望着桂八笑道:“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见了他的笑,桂八骨头已苏了一半,只傻愣愣地呆望。
“桃坞乃是官娼,你本没有资格进来,但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既有这份诚心,我便给你行个方便。”林秦说着拍拍手。
四周响起脚步声,姑娘们一个一个走过来,在厅内齐齐列开。一时间霓霞满屋,芬芳四溢。桂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张着嘴左看右看,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王母娘娘的瑶池天宫。
“官jì之中,多的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只是因为受到株连才落了风尘。你选一个吧,我想她们也不会觉得rǔ没了。”
“啊?”桂八完全无法反应。
“你选一个。可以只宿一夜,也可以带回去拜堂。不论你选哪一种,我都只收你这十两银子。”
“……啊?”
“机会只有这一次。趁我喝醉了,脑袋不清楚一时胡涂。”林秦端起了另一杯茶,“你可以仔细看看,然后下决定。不过你最好赶快,谁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清醒。”
“但……但是,”桂八好容易把目光收回来,望着林秦,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但是,我来只是为了见小公子你呀。”
“哦。”林秦不以为意,“快选吧。”
桂八急急道:“我来是为了见小公子你!”
“我知道。你来找我,不就是想找人过一宿吗?”林秦依旧眼都不抬,“桃坞的姑娘都在这里,任你挑选。”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桂八急的直摆手。
林秦一定,终于抬头,看看桂八,笑了,道:“原来如此。是我粗心了。”放下茶杯,拍拍手,姑娘们行了一礼,齐齐退去。
林秦站起,转身走:“请跟我来。”桂八大喜,赶紧跟上,整个人都乐得一蹦一蹦。
出了厅堂,穿过院子,走过长长的回廊。绕啊绕,终于到了另一个厅堂。林秦重又坐了,道:“如果你从另一个门进来,进的便会是这个厅。”
这里摆设与前不同,桂八东张西望,暗自奇怪:不进房,到这里做什么?
有娘姨迎出来,林秦向她悄声吩咐,娘姨点头,同时好奇地看了眼桂八。娘姨去了,过了一会,便有脚步声响。像是小动物在走,数量不少的样子。
桂八惊讶地看见楼梯上、二楼的栏杆旁、柱子后、雕花拱门旁,出现了许多许多垂髫少年。他们没有像前个厅的姑娘们那样统统聚集到厅堂里,而是留在原处,只探头张望,望着桂八露出各式各样的表qíng。
“本来要进这里,起码得二十两。”林秦道,“但我既然许下了,就不会改。我还是只收你十两。条件和先前一样,可以只一宿也可以带回家,你选一个可心的吧。”却见桂八站着不动,并不走去看人。“怎么了?快去选啊。”
桂八急得直摇头,道:“不是的!小公子,我不是来找姑娘,也不是来找他们的!我来这里,找的就是小公子你!”
林秦微微皱眉,有点眩晕,一时无法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自觉地按住太阳xué:是酒还没醒的缘故吗?
“小公子,我带着银子来就是求小公子的一夜!我不敢奢望别的,只求一夜!”桂八连比带划,“我,我想和小公子你睡觉!”
四周响起隐隐窃笑声,林秦顿时怒火bào长!用力在案上一拍,虎地站起身。
桂八吓的一怔。林秦正要开骂,想了想,勉力把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qiáng笑道:“我只当我喝多了,不想桂公子今天也喝多了,竟然开起我的玩笑来。”
拍拍手,立即有guī奴护院上前架住了桂八。
“安排间客房。请桂公子早些休息吧。”林秦说着,拂袖而去。
桂八被架着走,他急的大叫:“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十两银子!小公子!你亲口许下的!”
林秦忽然停步,转身怒道:“给我掌嘴!”护院立即轮起了胳膊,甩的劈啪响。桂八不服气,趁着间隙还在叫。林秦怒火更盛:“客房免了!把他给我丢出去!”
被狠狠推出去,桂八站立不稳,从大门前台阶滚了下去,摔在街道上。他正挣扎着要坐起,小水缸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他旁边。有人在那些铜钱上放了一锭银子,道:“这是少东家赏给你的,让你能雇个车把这些铜钱载回去。”
“少东家?哪个少东家?”
“少东家就是林秦公子啊。天下教坊称十四楼,直属皇家,拜的是管仲,缴的是皇税,管的是官jì。大东家鸨妈妈是林三娘,这少东家便是她儿子林秦公子。”
有人在桂八额头上推了下,让他又跌坐在地,“没见识的土包子!我看你连什么是官娼都不知道吧。还把主意打到了少东家身上,够胆子你!扯谎吧你!”
桂八目瞪口呆地听着,看他们回到门内,要把门关上。他一骨碌爬起,跪趴在地,对那渐渐合上的门大叫:“我没有说谎!不信去问你家少东家,他许下了!十两银子!我没有说谎!他不能这样对我!”
余音钻进林秦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gān呕了几下。林秦不去听那叫喊,只管往里走。到了内院,鸨妈妈林三娘迎出来,担心地看他。
林秦朝她笑笑:“一个无赖而已。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可你怎么没在一开始就说?倒对他礼遇的很。”林三娘道。林秦并不停步,径自进了房,林三娘亦步亦趋地跟着唠叨:“你居然还由着他带走人!说的倒轻巧。幸好他没真的挑人,要是真挑了人要带走,官jì们几乎个个都是罪人家眷,都有案底,岂是你我能说放就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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