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真带走了人,不论是谁,就说是生病bào毙。或者说是自尽了。要找借口还不容易吗?”林秦取了药酒放在桌上,坐下,挽起袖子,露出臂上道道红痕。微微皱眉,果然,难怪疼的厉害。
林三娘接过药酒,小心翼翼地为他擦。“你还没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什么你许下了十两银子?”
林秦知道瞒不过,便将一年半前山路上的事说了一遍。临了哈了声:“我想不到他说的是我。他也想不到他问的人是谁。”两个人,都差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如果不是太愚蠢的话,应该不会再来了。”停了停,又道,“如果再来,就打出去。”
天下教坊,十四楼,桃坞,多的是官jì。可他是掌管这一切的少东家,不是挂牌子卖的。枚枚铜钱,蓄的不易,但对他来说不过是重重羞rǔ罢了。
第二章
过了几日,桂八没来,另有人闯将进来。桃坞里起了骚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被皇上派到边疆戍边的宣王正霖。
满地都是毁坏的桌椅,几名guī奴和护院趴在地上直哼哼,伤的不轻。正霖揪住林三娘的头发,把她拖倒在地,剑刀架在她咽喉上。
“郭洛在哪里?!快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林三娘qiáng忍疼痛,抬手指向后面。“……在……北……楼……”
“带我去!”qiáng烈的恨意与愤怒将刀口推嵌进林三娘ròu内几分,正霖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拎起来,咬着牙道:“你最好让我看见一个完好的郭洛!”
林三娘无法答话,惊惧的厉害,只得僵着脖子往北楼走。guī奴和护院们不敢阻拦,纷纷后退,让开路。
上了楼梯,林三娘仰着脖子艰难无比地开了锁,正霖把她往后一丢,就冲进屋内。
“小洛!小洛!”
“……”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男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皇兄他居然会如此做……”
“……”
“那帮狗娘养的对你做了什么?我杀了他们!”
“……”
“你在发什么傻啊?你竟然还为他们说话!”
“……”
“……好吧,小洛,我答应你。我不杀人。”
“……”
“真的,我保证,我不会杀他们的。”
“……”
“小洛,我的傻小洛。为什么你就这么善良呢?永远都不会为自己考虑考虑……”
被丢开的时候,林三娘后脑撞到了栏杆上,顿时一阵眩晕,此时才稍稍缓过劲来。看正霖抱着郭洛出来,急忙爬起,慌慌张张地想让到一边,脖子却又被剑抵住。
“你们统统都该死!”正霖双眼通红,“可是我答应了小洛,不杀你们。但是如果就这样放过你们,未免太便宜了。”说着挥剑就朝林三娘左耳挑去!
林三娘吓的脸色惨白。眼看那只耳朵就要落地,正霖忽然听见风响,剑势急转,往外挥去。砰地一声,花瓶被剖半落在地板上,砸了个粉碎。
林秦奔过来,挡到母亲身前。
“宣王爷,郭家的案子是刑部判的,郭洛是皇上下令发配到这桃坞的。没有皇上的特许令或者赦免令,我们无权让郭洛离开这桃坞半--”腹上一凉,雪亮的剑刃半截消失在他的肚子上,“--步……”
“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刑部啊皇上啊什么的。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根本就不配。”正霖一字一句地道,“杀了你们,我还怕脏了我的手、我的剑。今天看在小洛的面子上,我就留下你们的狗命。”
剑被毫不留qíng地抽走。鲜红的液体顿时染了林秦一身,让他软倒在地。林三娘尖叫扑过去,想捂住那不断涌出的血,却如何止的住?
林秦开始模糊的视线中,是正霖抱着郭洛渐渐远去的背影。“不怕,小洛,我带你回家,有我在,谁也无法再伤害你……”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仿佛刚才的血腥根本没有发生过。
等等,你不能带走他,不能……
视线内一片漆黑。
寂静无声。
桂八依旧在卖他的油,挑担子每日里穿街走巷。每次都忍不住想往桃坞走,远远望望,踌躇半晌,还是绕过了。
这日如常经过市集,发现人流都往一个方向走。有人在说:“官府又在卖人了。这次被抄的是桃坞的林家。”
桂八吃了一惊,都说桃坞乃是官娼府衙,向来只有他们买卖人口,哪里有他们被买卖的?莫不是自己听差了?
跟着人群走了阵,果然就见一个场子,围着许多官差,中间是等待被贩卖的人口,被绳索牵了,聚在一起。桂八看见了那日接待自己的鸨妈妈。
她头发蓬乱,面孔上都是黑灰,再无那日所见之半分光鲜。她坐在地上,怀里搂抱着一人,那人软软的,动也不动,原本米白的袍子到处是因拖蹭而弄上的泥痕,松松垮垮。
官差们用棍子在地上敲着:“都瞧仔细了都瞧仔细了。看中了哪个,jiāo了钱在文书上按个手印,就可以把人领走了。”
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却都只是凑个热闹。这市集上多的是贩夫走卒,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来的闲钱买个大活人带回去养。官差们自然也不会指望他们,要等的是听到消息过来的大户人家管事。
桂八咽了口唾沫,用力往前挤。“借过!借过!”挥手冲官差直叫:“我!我来!”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打个趔趄,油桶直晃dàng。
官差上下一打量,笑了:“你要买人?”
桂八一边把担子放下,一边道:“对!我要买。”
“成!你要哪个?”
桂八一指:“那位妈妈抱着的那个。”
林三娘自然认出了桂八,惊恐不已,更抱紧了孩子。官差回头看了一眼:哟,这卖油的倒奇了,怎么好好的不选,偏偏选这半死不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气的?也好,正愁会卖不出去呢。如此便可脱手,自己也好早点jiāo差。
便对桂八道:“有眼光。今儿这批里就他最是乖巧温驯,好教养的很。既然你成心要,那就给算便宜点,十两银子。”
桂八生怕再有变化,直点头:“好好!钱我有,十两银子我有!”
见他应承,官差拿出张文书,“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卖油桂八。”
“好,”挥笔就写,“买主--卖油人桂八。官奴一名--林秦。卖身钱白银十两……日期……大印……”完后道,“jiāo了钱,在这按个手印。”
“好好好。”桂八抢过文书,拇指在印泥里摁了,在官差的指点下按在自己的名字上。
官差又把文书拿过去,走到林三娘面前,抓住林秦的手,也照样在文书上按了。林三娘急的去抓官差的手腕,被一巴掌挥开。
她捂住嘴,无声的啜泣。因为这一阵拉扯,林秦略微恢复了些意识,吃力地睁眼,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个声音蹿进耳朵里,似乎听过,林秦转头去看:模糊的视野中,那个在和官差说话的人是--桂八?
官差对桂八道:“jiāo钱吧。”
桂八道:“好好!我这就回去拿钱!”说着把身上这天挣的所有铜板都掏了出来,“这些老爷你先收着!十两银子,我这就回去拿!我的担子也押在你这里!我马上回去拿钱!”
官差咧嘴笑了,把文书放在临时摆设的案上,用砚台压了,道:“文书就先放着,你拿了钱再来取。”
“好好!我去拿!我这就去拿!”桂八用力挤出人群,飞快地跑,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越接近家喊他的人越多:“桂八!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哎!你的担子呢?”
“gān什么跑这么急!赶着投胎啊这是?”
桂八可没空搭理他们,只随便应几声。冲进家,推开杂物,把埋在下面的小水缸挪出来,找块包袱皮盖了,就往外搬。
忽然停下,想了想,放下水缸,钻到chuáng底下,挖出个小布包裹,塞进怀里。那里面是前次林秦给他让他雇车的银子。虽然不多,也有六七钱重。
搬着小水缸到了屋外,桂八左右张望,唤道:“大嫂!借车帮你兄弟一个忙吧!”
“借车gān什么?”卖菜的大婶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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