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但未能熄灭又在他眼中燃气的些微怒火。
只是这么些,但也已经够了。几乎很难去看到他生气的时候。
只一身英挺,寂然立于雨中。
他单手持剑,剑尖下指,一丝血渍都未沾上。
一剑,万夫莫敌。
“我是戚四。”他冷冷的,以少有的冰冷语调开了口:“戚家的老四。无论哪一个想要伤害我的末子,杀!”
他眉间的气势摄住了那号称杀人者之魁首的男子。
他的话狠狠的砸向了男子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戚四!?
那个被传为像神一样遥不可及的人?
老大瞪着他锋芒毕露的眼。
戚家!他们惹到了绝对不能惹的戚家!
那么,他的弟弟——
他转首望着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
“我姓戚,我叫小七,在家里我排行第七”。
我不去看他们。
不看随四哥而出的墨梓,也不看不知何时默默坐在一边喝酒的关。
戚小七,这个名字,其实更多的没有意义。
那个男人逃了,他逃得很快。没有人去追他。
在他跑走以前,我向他要回了墨梓的“血驭缚”。我答应过会把它完好无损的还给他。
“师父。”墨梓双眼大方光彩,有多久没有看到师父出剑了!师父就是师父,没有人能使出这样的剑术。
天下第一的师父,戚家被神话的剑魁。
“末子。”他一收剑已快步到我身前,“有没有伤着你?没让他们的血污了你吧?”
“没事,四哥。”
“墨梓。”他回身叫了伫立在他身边的徒儿。
“是,师父。”墨梓应了声,不用师父回头,他就知道师父在叫的是他。师父叫“末子”时的语调是完全不一样的。是疼惜,也是独占。
独占末子。
“这是我最小的弟弟,你的小师叔。”
“……小师叔。”他低下了头去,顺手接过师父递还给他的剑。可以感觉到那小小的师叔依偎在师父身旁,有一种不对他人流露的柔顺,他依偎着师父的样子有点疼。
不知是他疼,还是让师父疼,或是让周围看了他的人有点疼。
小小的师叔,有小小的身子,原先只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小的伙计。
一个年纪大大,来历大大,不知为何却样貌小小,身子小小的小师叔。
jiāo谈。
这是事发后,我和关首次的jiāo谈。
对酒不当歌。
“喝太多了。”关望着我的酒杯,陈述着一件事实,没有劝阻的意味。
“它是催化剂。”我又灌下一杯酒,对自己笑了笑。
人生几何?
三角?矩阵?
我是一个点,一个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点。
两点才成一直线。
“你呢?你是什么?”
“我?”他放下了酒杯,“你看我是什么?”
“你是一把好刀,不出鞘的刀。”我凝视着他摆在桌上的左手。现在他的手很gān净,指掌间并没有练武人常见的粗糙。
“真敏锐。”他轻叹一声,“就算我是刀,也是把破刀,残刀,不中用的刀。”
我抚向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臂,握住他持杯的左手。
“即使这刀残了,废了,他还是一把好刀。我说过的,一把不会轻易出鞘的刀。”
“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我不说可以吗?”我以杯就唇,掩饰眸中的不忍,低声地恳求。
有很长的时间,他就好像用思绪在进行一种空间的跳跃。
“…我是一只刺猬。越是靠近,越是会深深刺痛对方。”
我们…也是。
明明痛着,却仍紧紧相拥。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平静地注视着我唯一显出不平凡的双眸。
细小的脸庞和面目是十四岁的。
眉间并没有岁月的印痕。
一切都写在了眸子里。
眸中有世故,有沧桑,有褪尽铅华不沾粉墨,有淡漠世qíng的风华卷起千堆雪,更有透彻的智慧。
如果不是这样貌与身子,便俨然是一个独钓寒江雪的长者智者,述说着“采jú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如今落得这般地步,可有怨过,恨过?
他不由地再叹一声。
门“砰”得被人大力推开。
门外的人很激动。
“小师叔!”墨梓急促地吸气,震惊,悲愤。
“有事?”我垂首坐在椅中,两条腿悬空dàng着晃着,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淡漠的态度激怒了他。愤怒可以使人鼓起勇气去做一些他原本不敢做,也不曾想到去做的事。
“小师叔,墨梓敢问小师叔……您过去对侄儿所说的二十六年前伤了您,意图杀您的人——”他一鼓作气说到这里,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很长的一口气。
关低咳一声。
“——是不是师父?”他紧紧盯住我。
我放下了酒杯,碰响。
“跪下。”
“小师叔?”他未能明白我的意思,但仍听话地双膝跪了下来。
我跳下椅子,走到他面前,轻轻地给了他一掌。
不痛,不重。
“身为你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却对自己师父的品xing行为进行无端的诬蔑和怀疑——你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师父?”我的声音很平,很沉,很冷。冷得有一种入了骨髓的颤栗。
“你从小跟师父一起,他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我放缓了语调,“以前说的故事是哄着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
就因为他知道他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他才会……
“…已经决定了吗?没有办法停下来吗?”在墨梓走后,关问着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一丝微笑轻悦地浮现在我脸庞,连目中都满是笑意。
“不会。”我回答,“我不想停止。”
我有我要做的事。
这一次,我要掠夺他。我要他说我想听的话。这句话,我等了二十六年。
关什么都没有再说。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只是每天默默地。默默地陪我喝酒。
关不变。
我不懂爱。我还来不及知道什么是爱,我始终不认识它。可是我很爱他。
“怎么了?什么事那么高兴?”四哥放下书卷,略为惊讶地看我还未敛起的笑意,疼惜似地把我抱起放在他膝上。
“没有啊。”我轻声地说,两手滑入他衣内,贴紧他,汲取他的暖意。
不知是他向我索取,还是我引诱他。但是,就是这样的。
发生了。
我贪婪地吻他的唇,想要得到他的呼吸。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我可以听到吗?听到他说那句话?
我已不能再等待了。
曾几何时,我每天抱着自己不助地哭泣。然而,没有人来安慰我,轻轻地哄着。不会再说我会让他心疼的话。
那一段时间,很长很长。身体里的水份全都用在这个地方。
我很疼,不知为什么全身上下都在痛。尤其是心口的地方。只要想到再也看不到四哥,就疼得更厉害。
我被自己吓坏了。然后,仍是疼。
开始,天真地有过期待。
四哥,只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不能让末子知道的事。所以,才假装说不要末子的!
四哥,不会不要末子的!
然后。
四哥没有出现。再也没有出现。
然后,我也再没有了时间和力气去哭泣。
现在,我想,那种太过久远的事——孩子似的,只要大声的哭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种狡猾的事我已经做不来了。
时光所剥夺,不仅仅是单调的岁月。却仍然任他予取予求我仅剩的东西。
这样的事不好,我很清楚。
可是肌肤相贴的感觉,很好。
我以前一直觉得那很脏。
可是,就像小时候他买给我的糖葫芦。我一直喜欢甜的东西。
他知道什么会让我掉下来。
从几天前开始,我变得虚弱起来。开始只是微咳,渐渐地咳得厉害。
四哥每次都用温和的眸子心疼地望着我,陪我喝那苦苦的药酒。即使那并没有用处。
有几次,四哥似乎是想要说什么,都被我吻了去。
不要说,四哥。现在这样很好。
52书库推荐浏览: 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