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不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爱着为戚家劳心劳力的四哥。
怨,不是没有。现在。
这样的四哥。
四哥总是随时随地把戚家的事摆在第一位,他总是能指示出对戚家最有力的途径,方向。
四哥的心里没有自己。
二十六年前的事,是四哥唯一一次出于私心而做的。
我该,感到高兴吧?
四哥为了我。
“末子不喜欢戚家?”
“喜…欢…”我忍不住低吟一声。
喜欢戚家,喜欢大家。
喜欢四哥。
最喜欢四哥。
“对不起,末子。四哥不能让戚家受到伤害。”
“我明白的,四哥。”
末子明白的。
戚家是不能受到伤害的。所以,伤害末子就可以了。
是这样的吧,四哥?
外面又在下雨了。滴滴嗒嗒的雨声断魂。
一盏温热贴上了我的面颊。我睁眼。
“这是四哥从戚家带来的。四哥亲自抓的药,很有效。”
“哦。”我两手接了过去,低垂眼睑,听话地喝下药酒。
他的眼色一动,似是低叹一声。又从桌上拿起另一碗同样浓郁,同样甘苦。
“很苦,四哥。”我悄悄地一只手盖住了碗,唇上还留着那么一点暗色的汁液,“不要喝。”
“没事。”四哥似乎笑得很愉快,“只不过有点苦,我受得住。”
我的手一点一点被他拉远。我挣脱不开。
我只能静静地,注视他。感到一点痛。
“四哥!”我一手拍掉了那碗苦酒,冲入他怀中吮吸他唇间残留的味道淡郁而苦痛。
“末子…”四哥许是想要说什么,但他只是紧紧拥住了我,也吻痛了我。
“师傅。”门外有人拍门。
我不理。
“四哥。”我找到空隙大声地喘了口气,“以后这药让末子一人喝便好了。四哥不要喝这么苦的药。”
他充耳不闻,一遍遍反反复复地要在我身上绘下他的印。
我渐渐热了起来,苍白的脸庞染上一层绯。
“师傅。”门外的人继续努力不懈的叫门。
“师傅,徒儿——墨梓有话要跟您说。”
他一顿。皱起了浓黑的眉。
眉色很深。刀刻。
“我去开门。”我迅速拉拢了衣襟,整整衣衫跑下chuáng去。
“吱”得一声,门外站着墨梓,好久不见了的墨梓。
墨梓不敢,不肯,不愿…不知道如何看我。
他似乎只匆匆瞟了一眼我已经整理,但仍旧不整的衣衫。
他似乎是会意到了我平素唇色很淡,如今有点红肿;他好像注意到了他记忆中苍白的小孩脸色有点绯,有美丽女子回眸的万千qíng态;他可能还不小心地留意到了那个本来长得不怎么样的小孩如今竟是迫人的。
黑的短发,红的唇,绯的颊;不整的衣衫,苍白的胸,赤luǒ的足踝;还有那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只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神qíng。
竟是绝色。
他站在门口,凭拦,略抬首仰望他。黑的眸子出奇的好看。给他一望,会让人不小心地掉下去。
我不开口说话,只是等待。
他只呆了一呆,谁也不知道在那一愣神间他想的是什么。
“师傅。”他只望定他师傅,不看我。
“我四处走走。”自他身旁擦肩而过,我的短发像夜色一样披垂在面前。
店里空无一人,我也未多加留意,随处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雨势很大。
这边陲之地,要么不下雨,一旦下了,便总是这么大的气势。
“喂!”突然地一只手搭上我的肩,我回头一看。
客居在这方寸之地的杀人者的首位男子,还有他一众的手下。
“你——去给我们每人倒一碗酒来。”他指使着我。
“要去自己去。我已经不是这里的伙计了。”我拂开他的手。
他们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间语气凛然,不卑不亢的小小伙计。
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突然间转了xing子的小伙计叫什么。
“你——”老大凶狠地眯起了眼,一把抓住我的短发像以前那样,“你一定知道前些天店里来的是什么人?”
他相信,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变数,都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
他恐惧,害怕,那个男人的气势。
他一定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是四哥。他是我的四哥。”
他放下了心,很放心,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敢对我这么说话!你以为有你四哥替你撑腰,我便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吗?”
他想大笑,突然怔住。
我看着他,黑色的眼珠虽淡淡倦意却闪着深冷的光芒,只一瞬。再看去,这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
他猛然把我推开,像躲避毒蛇一样把我丢给他一个手下。
“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把他的命留在这里!”他用力握住我一只手臂,就要使劲折断。
他要教所有人知道在这个地方,他才是王法!
是主宰!
一闪飞掠的光。
这滂沱的雨天滑下一个闪电。
他感觉手有点凉,低头看去。
地上有血,血里有他两根手指。
他尖叫起来:“什么人gān的?站出来!”
不用他开口,已经有个男子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一身雪白,纤尘不染,在雨中更形疏离。
他的神qíng显些冷漠,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使面对再凶恶的敌人,他也不会失去他温雅的风貌。但现在,他却有些微恼的怒意,形之于外且毫不留qíng地投she向站在他面前的人。
他手里的剑令人发寒。
他本不该提剑。从二十几年前开始,他已不再用剑。所以,他从不在身边带剑。
可是现在,他手里却有一把锋利的长剑,更一剑削下别人的手指。这一点都不像是他了。
四哥。
戚家的老四。
“杀了他!你们统统上!给我杀了他!”
“末子…”他温柔的目光投向我,在一群人冲向他之际,“四哥过一会儿再来看你。”
数把刀扬起,斩向他。
他只退一步,一下子引那些人到了雨中。
滂沱的雨。
雨势bī人。
他并不急着出剑,他让这雨冲洗的剑身雪亮。深qíng的眼凝注在剑上,就像是个回忆。
回忆从前。
在这许多的事还不曾发生的那一段无忧岁月。
刀光已染上他的眉眼,却仍像是震不醒一场梦似地破碎开来。
散碎的刀,破散的血花。
刀光后,血花下,是一袭依旧雪白的长衣。
依旧温雅若水的面容。
没有人能躲得开他的剑,躲开他偶尔兴起的让人不忍瘁睹的微薄愁绪。剑光未起,是因为他出剑的速度;但入剑处,连一丝杀气也未生。
然后,便是又一条人命随血光bào现而逝。
杀人的温柔。
我着迷,惊叹地看着四哥的剑。我一向是知道的,四哥的剑术,会让人甘愿用自己的xing命去血祭。只要,他不要放下他的剑。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这种温宛便如一声叹息的剑术在人世间流逝。
我也…不愿。
即使如此,却仍然,想要去做。
想再看一次。
二十年来,他使剑仍是好看得让人忘了他可以在瞬息夺去了xing命。
但他仍是疲倦了。神qíng虽只一瞬,却让我心疼的凝视着他定是想起了什么而分外着意的剑光。
四哥的剑很温柔。
看得让人寂寞。
血光散尽,他垂下眼。低头俯视自己染不上一点污渍的白衣。
简直像是一抹嘲笑!
曾经,也是雪白雪白的衣,衣上,还沾着那孩子哭泣的眼泪。和血。
好痛。
他忍不住的痛了起来。
即使如此,却仍是,想要去做。
明知,会伤了他最最心疼的孩子。
明知,是个错。
而他手里的剑,却像是一个依顺的女子紧紧依附在他身测,怎么也不舍离去。
我敬仰,恋慕,崇拜的四哥。
戚家的老四。
男子吓住了,也快要吓疯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惹上这样一个人。
四哥转身面向他,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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