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色渐恼,国舅爷也不再为难他,手掌微松,让那白浊玉液泄了出来。
方笑世只觉一阵快意夹着疲意袭来,浑身都没了力气。既然输得彻底,他倒也洒脱,往后一倒:“我再睡一觉。”
虽然相识不久,可国舅爷似乎已习惯了方笑世这种疏狂xingqíng,也没扰他,穿好衣物坐回灯下。等心绪慢慢平复,他又拿起读到一半的书重新看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大半夜,国舅爷忽然又察觉有道目光在看着自己,于是抬头笑问:“醒了?”
“醒了。”方笑世随手把一团纸扔给他:“这张布防图两个月内还是详实的。”居然真的jiāo出了彩头。
国舅爷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隐含的深意:“两个月内?”
“两个月之后必将有极大的变数。”方笑世懒阖着眼:“我知道很多东西……有没有兴趣求我跟你去东明?”
“求会有用吗?”国舅爷道:“随xing之人向来随心而为,谁也左右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 ‘输’了一场,方笑世总觉得国舅爷这人看起来不太顺眼:“我讨厌太聪明的人。”
国舅爷笑应:“正相反,我很喜欢。”
方笑世不作声了,似乎困意未消,还想继续睡。
然而就在国舅爷准备继续看书时,他突然又道:“我也生于东明。家父极为严厉,自小对我管教甚严。可我在十六岁时对父亲说喜欢上一个男人,拒绝了家里订下的婚事。父亲大怒,当场把我逐出家门。我去找我的‘心上人’,却被拒之门外,对方还说:‘和你往来,不过是看中你家世罢了!你既已一无所有,我怎会与你行那肮脏之事!’于是我远走他乡,不再归家。等我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时,他们都已经死了。靖和靖和,年号起得倒好,可惜那靖和元年却是东明最糟糕的一年。”
国舅爷没有说话。靖和一役之中死去的人不知凡几,像方笑世这样家破人亡的也不再少数,他早已无暇悲悯。
方笑世当然也不是要国舅爷怜悯,他把那张布防图jiāo给国舅爷、重提往事,其实都是变相地说出自己的立场罢了。
见国舅爷一脸了然,方笑世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去,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又略顿步,回头说:“如果耶律图寿辰之后我有幸没死,我会追上东明使团。”
国舅爷笑道:“静候君至。”
方笑世很快消失在晓色之中。
——
相较于国舅爷的悠然自得,身为正使的赵瑷却过得不怎么如意。本来经过这两个多月的历练,他处理起使团事务来也算得心应手,可到了上京之后,心中的忧闷却怎么也拂不去。
“先生,当初这些小国,是不是都依附于我们东明?”赵瑷外出时遭别国使者冷嘲,回来后不由闷闷地向杨攸问询。
杨攸答道:“当年汴京汇聚各国人士,每逢节庆,便有百国使者来朝。街上行人比肩接踵,可谓举袖成云,挥汗成雨,远比眼前的上京繁华百倍。繁盛如斯,谁敢不附?可惜天意叵测……”
赵瑷恨得涨红了脸:“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当初还依附于我们,如今转眼就成了狄国走狗,rǔ我东明!若有朝一日王师讨回了北地七州,定要将这些小国一一踏平。”
杨攸叹道:“世子此言谬矣!”
赵瑷一愣:“还请先生教我!”
“弱国只能依附qiáng国而保存自己,当你不能再起到威慑外敌,甚至会给它带来灭顶之灾时,它自然会改投他主。一路行来,世子可曾见到北地明人?”
赵瑷皱眉:“当然。”
“换了个朝廷,可他们还是一样过日子是不是?许多北地百姓已经换上了北狄胡服,说的也是满口狄语。若当真收复了北地,世子是要杀尽这些百姓吗?”
赵瑷默然。
“趋利避害,人之常qíng!你若要杀,杀一儆百即可,切忌不可赶尽杀绝。太祖曾留下遗训:海纳百川,兼收并蓄。要存有广大心胸,才能有大作为。”
赵瑷若有所悟,恭敬应道:“谢先生教导!”
杨攸心中欣慰。这一趟就算没有取得国舅爷口里的功劳,也不算白来——一路走来赵瑷不仅得到了历练,眼界也宽了不少。相信只要细心引导,他那急躁的xing子就会稳下来,更有“明君”之资。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并不认同赵德御这个‘官家’。赵德御xingqíng懦弱,又喜猜疑,而且被狄兵吓得失了胆气,估计他在位期间都不会兴兵北伐,这样的‘官家’,他不愿效忠!
虽然自古只有君择臣,臣难择君,可赵瑷天资聪颖,仁善而有进取之心,他怎么也要放手一搏!杨攸眼神越发坚定起来,沉声问道:“世子,以前我总在你面前骂吴国舅为‘卖国贼子’,那日云泉会后却不再多提,你可知为何?”
赵瑷对此也一直很好奇,连做洗耳恭听状:“学生不知。”
杨攸道:“因为吴国舅的手段在临京无人能及,他若算计起来,就连官家也会入瓮!世子可是好奇为何官家突然命你为正使?正是他在作保!眼下战派一直不得主和的官家喜爱,清流因议立皇子而恶了官家,huáng潜善更是因财政而让官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朝廷上下,竟无一人能得官家信任!这些年国舅爷的品阶看似寸步不前,可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却是越来越高。”
赵瑷听得愕然:“他真的那么厉害?”
“或许还不止,至少他所图谋的东西,我根本猜不出。”杨攸叹道:“我厌恶他的作为在先,不能公正评判,往后我想请世子自己去看。”
赵瑷不解地皱眉。
想到当年冤死的旧友,杨攸心中郁结,面上温言劝道:“世子记得多与吴国舅亲近——兴许他一言便可保你皇子。然而此人心思诡秘难测,他所说的话该信该疑,世子还得自己斟酌。”
见杨攸神色沉凝,赵瑷虽然没有吃透他所说的话,却还是郑重应道:“瑷会照先生的话去做。”
第20章
狄主耶律图寿辰至。依赵瑷为首的东明使团献上贺礼时,萧进依约向耶律图建议与东明通商。耶律图笑着扫了东明使团呈上的礼单一眼,当下就应了。
见他们君臣明明有着各自的心思,明面上却依然一唱一和,国舅爷兴味更浓。
他正要随使团退下,却听耶律图抬头问道:“吴国舅也来了?你怎么成了小娃儿的副使?莫不是你们东明准备让这小娃儿当王储?”竟是对国舅爷还有记忆,而且颇为看重。
国舅爷敛眉应道:“狄主此言差矣,立谁为王储,璋岂能左右得了?”
耶律图看了他一眼,便没再多说,继续接受别国使者的朝拜。
国舅爷倒不在乎,虽然耶律图的话未尝没有将他推到风口làng尖的意图,可他乐得借势。于是老神在在地站在赵瑷身后,眉都不抬一下。
寿宴过后,东明使团被留了下来,商讨通商细节。耶律图与萧进都抽身不管,只推了个守旧派的中坚来‘商讨’。
狄国守旧派本就不喜东明,登时狮子开大口,提出‘二税一’,也就是说商家盈利里的一半要jiāo给狄国作为商税。
对于这种明显是为难人的要求,赵瑷还没转过弯来,国舅爷已站出来反驳。
他不得不争。真要二税一,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商贾还肯来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价还价,最终定为‘十税一’。可轮到东明这边,对方又说:“你们东明本来就不设‘商税’,我们为什么要缴?”说完便横眉冷眼,不肯让步分毫。
国舅爷隐怒,却还是笑道:“那就写‘依东明税率’吧。”耶律图与萧进果然不是善与之辈。守旧派可不会管通商之议能不能成,若争得太狠,直接反对也不是没可能的。与这样的人对谈,他又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好算计!
接着又就着诸多细目一一辩了过去,总算理出一份章程。看着那各自胜负都只占五五之数的条款,国舅爷虽不满意,却也只能转向赵瑷:“世子,璋逾越了,你看可有更改的地方?”
赵瑷在才从刚才近似于争吵的‘商讨’里缓过神来,这才体会到要从狄国这争利无异于虎口夺食——改?怎么改?狄人可没有不斩来使的习俗,当初两圣就是出使狄营被俘的!说不定一言不合,四周的刀子就招呼过来了。
赵瑷到底还只是少年,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望向国舅爷的目光又有不同,连道:“国舅做得极好!”
于是国舅爷又向那狄国官员道:“我等对此已无异议,请这位大人去回禀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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