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国舅_春溪笛晓【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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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瑷笑了。这小胖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比谁都看得清楚,而且有着恩怨分明的直xing子。正因如此,他才不愿为了那还没定数的王储之争没了这个好弟弟。赵瑷看了看车里堆着的东西,笑道:“你是要把王府都搬去送给阿宝?”

  小胖子倒坦然:“他们不是要去琼州吗?那可是号称‘天涯海角’的地方,又穷又偏僻,当然得多带点儿。”

  “琼州确实不是好地方……”赵瑷低声问:“珏弟可知官家为何把国舅外放?”

  “别人问我是不会说的,但元永哥你不同。”小胖子也压低声音:“我是听娘娘说的,其实跟元永哥你也有点关系……当初国舅保你为正使,还秘密地跟杨先生约定要送你一份功劳……有人把这些事都告诉官家,官家就生气了。”说完又补充:“很生气。”

  赵瑷一愣,骤然想到杨攸对国舅爷一变再变的态度。他迟疑地问:“……是谁向官家告密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能知道那什么‘秘密约定’的人,应该很少吧?元永哥你聪明,你想去。”小胖子一脸好奇:“不过这些都是真的吗?国舅真的在帮元永哥?”

  赵瑷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还得回去问问先生。”

  小胖子也没再问,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城外驿亭。两人跳下马车,却见一人已立在长亭外。那人气度是世家与经籍养出来的儒雅,相貌也是上中之上,让人一看便会喜欢——竟是中书舍人沈适。

  赵瑷与小胖子连忙见礼:“沈舍人!”

  见了他们,沈适一愕,而后才回礼:“见过两位世子。”

  赵瑷道:“不敢。”

  小胖子却问:“沈舍人是来送国舅的吗?”

  沈适神色有些复杂,终是说道:“是。”虽然他与厉行都不愿国舅爷留在朝堂,可如今国舅爷当真失了圣心,他心中却也没有多少喜意。这些天他时常想起在汴京的日子,太学之中的种种,被少年时的怀璋拖着去找厉行、杨玄的种种……那时厉行就不喜怀璋,一见面就是冷言相向,怀璋却不在乎,还是乐此不疲。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靖和一役中,他浑身是血,与吴皇后一左一右地护着官家赵德御从船上下来时,那眼神似乎就已变了。

  而后与huáng党联合,劝杀太学士子、罢李老相位,一心求和……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与他们这些旧日故jiāo相背违,也无一不是逢迎上意。本来就连李老也以为这回国舅爷定会重归朝堂、成为huáng潜善余党之首,怎么也没想到官家竟突然将他外放到千里之外。

  对此李老也唯有叹息:“伴君如伴虎。”并要沈适引以为鉴。

  可何止仅是引以为鉴?

  琼州啊!距临京千里之远的琼州,是古来多少人的伤心地?被外方到那边的官员有几个能回来?

  沈适辨不出心中是悲是喜,突听小胖子赵珏喜道:“来了!”抬头却见二十多名吴府护院护着马车跟行李驶来,后边还有更为浩dàng的一队人马,却是huáng潜善跟他的家眷。

  明律明申“罪不下士大夫”,huáng潜善虽然是戴罪之身,却还是备受礼待,甚至还有府兵护送。

  似乎是见到了沈适等人,车马在长亭前停了下来,国舅爷跟李宝下了车。

  李宝向国舅爷请示之后就拖着赵瑷两人到一边道别。国舅爷与沈适静静相对,片刻之后他先开了口:“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再见,我就再提醒一句吧,”国舅爷又道:“那吕会与我一样,都是主和的。”

  沈适错愕:“断不可能!无论是当年在汴京还是回朝后,吕御史对狄人都是恨之入骨,绝无主和之意。”

  “日久见人心。”说来吕会的手段比他高多了,至少在士林的声誉就是一时无两。可惜啊,名位唾手可得,偏要当国贼!国舅爷冷笑一声,与沈适说了句“保重”就转身重回马车。

  李宝见国舅爷要走,也忙跟小胖子两人挥别。小胖子说道:“时间太紧,我带来的东西也来不及搬出来,不如你直接坐我的马车去吧,反正很快你们就要转水路,到时叫马夫把车赶回来就成了。”

  李宝也不多客套:“好!回来我们再一起偷喝酒!”

  小胖子不忿:“什么叫偷喝酒!我那是光明正大地喝!”

  李宝哈哈一笑:“是谁被老大夫满王府追着骂的?”

  小胖子不吭声了。赵瑷道:“阿宝你要保重,也帮我向国舅问声好。”

  “没问题。”李宝慡快地应了,又道:“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快就说完了?想不通!我得走了,到了那儿我会给你们传个信。”

  小胖子与赵瑷都笑着挥手:“好!”毕竟还是少年,总觉得再见之日很快就会来,所以离别也不会有太多愁绪。

  道别之后,李宝往两辆马车看了看,最后一溜烟地钻进了小胖子留给他的那辆。

  继续坐前边那辆他可吃不消啊!乖乖的,那两个人老是高来高去地针锋相对,他夹在中间难受死了!

  于是在吴府的马车上,被李宝避如蛇蝎的国舅爷两人又再单独相对。

  见国舅爷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原本准备看场长亭送别的方笑世奇问:“这么快?”

  “不然要多久?”国舅爷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哭着喊着说舍不得?”

  “那倒是。”方笑世点头:“以你这种恶劣的xing格,确实没人会为你哭。”

  “恶劣?”国舅爷似乎觉得这评语很新奇。

  “怎么不恶劣?”方笑世道:“心思老是遮着捂着藏着掖着,人家又不是你肚里的虫子,哪能晓得你在想什么?”

  国舅爷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根本不重要。”

  方笑世难得认同他一次:“也是,知道了也不过是添几分为难罢了。”

  想到他那日的算计,国舅爷目光微冷:“你最好不要故技重施!”

  “我还没那么闲。”方笑世笑得坦然:“你的朋友亲人都是你的逆鳞,碰一次就是你的底线了,我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

  国舅爷没再说话。

  马车再次启行。方笑世透过车帘一看,只见秋来柳叶已转金,掉得零零落落。渐渐变远的沈适仍立在长亭前,赵瑷两人正与他说着什么;huáng潜善也下了车,与前来给他送行的人道别;再有的便是那一拨又一拨往来迎送的主客,总之一眼瞧去,俱是依依惜别的别离人。

  转眼望向国舅爷,却发觉他对繁华的临京已全然不关心,拿着一本书慵闲地翻看。瞧那封皮,竟是《南土风物志》。

  方笑世见状打开暗柜,就看到整行分册的《南土风物志》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取出一本翻开,他不由一笑:“这些批注已经加上去很久了。”

  国舅爷挑眉:“那又如何?”

  “你早就在为南下做准备了吧?赵德御的这道旨意也早在你的预料之中。”方笑世以指轻叩桌沿:“我更好奇了,你能把握住赵德御这种人的xingqíng,怎么可能把自己推到如今这境地?不是指这次的贬谪,是指你的好友们……他们怎么都走到另一边去了?”

  国舅爷握着朱笔轻批,口中漫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方笑世扬起眉:“我不信。”

  国舅爷笑了:“那你猜。”

  方笑世往后一靠,仰头饮尽了坛中余酒。而后唇边沾着酒渍,眼底漾着笑意:“终有一日,你会亲口告诉我。”

  第25章

  出了临京沿水路南下,要两个月才抵达琼州。等船顺着北江入了三花海峡,已经是秋去冬来。

  可以说,国舅爷这一整年差不多都在舟车劳顿中度过。

  南方的寒冬不同于北方,它的风不是那种刮面的冷,而是透着一股子湿寒。所幸国舅爷等人都不算体弱,这才没被湿气中的瘴毒侵体。

  李宝向来机灵,不必国舅爷开口就跑到码头唤人搬东西。这不下船还好,一下船,李宝立刻呆住了:这哪是码头?简直是乱石堆!

  至于人?人还是有的,只是都赤着胳膊光着膀子凶神恶煞地站在那儿——这可是天寒地冻的十月寒冬啊!李宝固然胆大,可也并非不知死活,踟蹰了老半天终究没上前去打听。

  国舅爷只好命一同南下的吴府护院往船下搬东西。

  其实出现这种状况也不奇怪,有句话叫“山明水秀出秀才,穷山恶水出刁民”,琼州这种险恶之地,民风自然格外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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