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国舅_春溪笛晓【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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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此时此刻,东明百姓津津乐道的却是官家不久前迷上了淮河名jì柳一眉,哪位官员若讨了她欢心,便会被官家贬到了南地;官家又寻着了几位得道高人,那术法可真是神乎又神。

  这样的东明,如何承得住即将来临的风雨?

  自然是经不住。

  就在五年后,刺明了敌qíng的狄主挥师南下,一举打到了汴京城下。明徽宗心中畏惧,亲自出使狄营,结果被狄人扣下了,一夕之间从一国之君变为阶下囚。东明众臣拥立钦宗,钦宗再使狄营,亦被扣下。众人这才晓得狄人这次是打算占着中土不回北方了,顿时慌了手脚。

  可此时狄国铁骑已势如破竹地拿下北地七州。

  怎么办?死守的死守,南逃的南逃。

  一时间江山飘零,人心惶惶。

  次年,徽宗第九子、钦宗九弟赵德御由南臣huáng潜善、汪伯彦,以及将领韩诌、高季等人拥立为新君,宣布定都临安,改称临京。恐狄兵苦追,赵德御遣使入狄营,三去而无返,君臣俱惊。

  赵德御宣妻兄吴国舅入宫密议,不久,吴国舅使狄营,达成和议。和议中不仅将北地七州尽数相让,还明定东明君主必须在狄主面前以侄相称。每年狄主寿辰、狄国大庆,均需遣使到贺,并按岁缴纳贡银。

  和议一出,朝野哗然,大骂吴国舅为“卖国贼子”!宰相李伯纪气怒攻心,当庭昏厥;而后太学士子静坐宫门,乞求赵德御罢消此议。

  赵德御又与吴国舅密议,次日罢李相,杀士子,霎时朝野寂寂,无人敢言。

  至于李老当场与吴国舅绝了师徒关系,沈适随着李老背道而行,厉行拔刀割袍断义……都不足为外人道。

  汴京的一切,国子监的一切,还有那些翻墙越院来相见的日子,那些chūn困夏眠带书香的日子,那些欢喜总多于忧难的日子……也都已化为烟尘。

  许多人心里头总有个愿望,那就是:长似初相识。

  可有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如不相见。

  第一卷

  第5章

  东明迁都临京已有十年之久,本就是东明粮仓的梁州更为繁荣,车水马龙往来不绝,有人曾赋诗:“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梁州当汴州。”足见临京城的繁华已不输当年的汴京。

  却说临京御街街头的大槐树下,几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正对那往来的官轿品头论足。这个说:“这是陆知府的轿子,那可是大大的好官。”

  那个说:“前面那连轿夫都挺着腰拿眼梢子看人,可不就是huáng宰相的轿子?他可是最大的官儿。”

  有人好奇地指着从另一边抬过来的官轿问:“那轿子坐的又是谁?看起来真气派。”

  “你这话问对了!”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看到那边那座大宅子没有?那轿里的大人物就是打那儿出来的,进去过的人都说那宅子修得比皇宫还要奢华,柱子都是金子造的。”

  众闲汉两眼放光:“那敢qíng好,要是能进去挖两块,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你想得倒美!”那人道:“那府邸的护卫森严着呢,据说连个护院都是从御前五品带刀侍卫里挑出来的。那可是挑啊!知道什么是挑不?就是从保护官家的人里头选jīng的。别说你混不进去,就是混进去了也不好过,犯点小错就会横着出来!”

  众闲汉倒吸了一口气,绝了偷金的念头。又问:“那里头住的到底谁啊?”

  那人似乎相当享受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端着架儿用目光巡了众闲汉一周,才掷地有声地说:“国舅爷!”

  这下炸开锅了,无论是就在临京混迹的无赖汉,还是刚到临京的泥腿子,都七嘴八舌地说来了:“国舅爷?莫非是那个抱着狄人大腿当孙子,直把北地七州送了出去的恶国舅?”

  “就是那个大逆不道,被自己老师逐出师门的恶国舅?”

  “就是那个骄横跋扈,不拿人当人看的恶国舅?”

  “嘘!”有人紧张地左右张望,大骂:“你们管好自己的嘴,那人心胸狭隘着呢!要是有谁跑去报信儿,不管你们有说没说,都逃不了一顿打。听说他府里有人说了几句闲话,立刻被打死了!”

  众闲汉噤声不敢再说。

  在东明百姓心里头最贪的官儿,不是那宰相huáng潜善;最恶的jian人,也不是那牢里关押着的死囚——而是国舅爷!东明其实不止一个国舅爷,可小吴国舅才十几岁呢,身体又不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所以一提到国舅爷,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吴大国舅。他的名讳已经没有人提及,但是一旦说其他,无不恍然了道:“那个恶国舅!”

  那么谁又是百姓心里头最好的官儿呢?

  当数隐为朝中清流之首的中书舍人沈适沈从之。先前他在地方为官时就颇得民望,回京后更是以二十六之龄就入主中枢,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巧的是,这最好跟最坏的官,都是同一个人教出来的——东明大儒李伯纪。说到李老,大伙就忍不住唏嘘了,那也是位大好官!可惜那国舅爷是个白眼láng儿,为了不得罪狄人,生生把李老从相位上拉了下来。最后人人都笑李老只当了“二十七日”宰相,气得他一病不起,若非还有沈适前后打点,怕早就一命归西了。

  你说哪个好哪个坏,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瞧出来了,是不?

  可惜的是看出来也没用,人国舅爷依然坐享荣华富贵,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这又是为何?原因很简单,他与官家赵德御是俩郎舅,而赵德御宠信他!

  因而众人再羡再妒,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舅爷所乘的官轿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前,并目送他踏入那旁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进入的皇城。

  此时朝阳初升,霞光还没褪去,衬得那巍峨宫宇又金又灿,不似人间。

  国舅爷取了搁在身侧的象牙笏施施然下轿,抬眼却蓦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有如玉树芝兰,正是朝中清流奉为中坚的沈适。

  国舅爷笑了笑,目光微扫,便有几个识趣的官员凑上来谄笑奉承:“国舅爷可真早,今儿我们在天香楼有个私宴,不知国舅爷得不得空?”

  天香楼?那可是以贵闻名的好店。国舅爷依然是来者不拒,笑道:“那儿的松花酿倒是不错,待会儿就上那吧。”

  “好!下官这就让人去预定。”这松花酿以贵闻名,可那搭话的官员不仅没心疼,反而喜不自胜。像他们这些靠着巴结奉承往上爬的,不怕对方狮子开大口,就怕对方死不张口,让他们无从下手——比如朝中“清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国舅爷看着身边围着的人,再看看不远处的沈适,不由笑了。对于这种局面,他是没什么伤怀的,本来他就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的人,有人奉承,他就应;有人讨好,他就收。他爱吃、爱喝,也爱寻乐子,更因此给过巴结自己的人无数便利——他官职虽不高,像朝会这种场合根本说不上话;可他深得官家信任,要让官家抬举谁也是一两句话的事。这样行事,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清正。

  文武分列。品阶不高的国舅爷垂眸站在最末,朝议很快就过了几轮,无非是官员贬擢、赋利得失、各地大案之类的事,都不是他能cha上嘴的。

  好不容易盼到内侍宣布散朝,国舅爷正要随百官退下,却被一个内侍叫住了。

  国舅爷只好和内侍一同前往赵德御处理政事的勤政殿。

  入殿后国舅爷正要见礼,却被赵德御摆手阻止:“国舅来了就好,我有事与你商量。”

  赵德御要说的却是家事,由于年过三十有五仍无子息,那些老臣便频频催促他从里头选立皇子。赵德御被他们烦透了,于是召国舅爷前来相商。

  “那简单。”国舅爷把玩着手中象笏:“找个理由堵住他们的口就成了。”

  赵德御气得笑了:“我若有法子,还留你下来做什么?”

  见赵德御实在急切,国舅爷问道:“几位世子之中,应该有出众的吧?”

  “有是有,”赵德御翻开案上一封奏折,“定阳王世子琮、清河王世子珏自小都聪敏过人,在朝臣中所得的赞誉也不相上下,只是……”

  “两人正好。”国舅爷满眼趣意:“依臣拙见,不如就给两位郡王送十位美人吧。”

  知他心中已有计较,赵德御催促他继续:“那又如何?”

  “那就得看他们怎么应对了。谁若是把十位美人都宠幸了,就说他纵色之人,难当大任;谁若是只碰了几个,就说他行事偏颇,难以服人;谁若是一个都不碰,就说他不近女色,日后恐怕子息艰难,非皇室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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