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的确好几日没去看看小仪了。」贺兰故意起身,拉开了楚熙然。
「你!」楚熙然顿时气得瞪圆了眼。
「看你还装大方,嗯?」贺兰笑著勾起楚熙然的下颔,轻柔一吻,道:「我可不记得你有大方过。」「哼,别用贤良淑德那一套来框我!」楚熙然边说边扯过贺兰若明,狠狠咬上对方的唇,到出了血印子才满意的舔了舔舌头,道:「反正是妖孽了,我还有什麽好怕的!」「小野猫。」贺兰用手指抿了抿自己出血的嘴唇,看著骄傲瞪著自己的楚熙然,忽然迷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新进秀女的入宫,无疑打破了这後宫三足鼎立的稳定局面,一切又变得波涛暗涌,定数无常。三年一个轮回,或许,注定这样的债会越欠越多。
「别宫有动静麽?」楚熙然仔细擦拭著自己的琴问道。
「回主子,尚未有任何风声。」小顺子接过楚熙然递回的丝绢布。
「哼,我倒要看看,谁先忍不住。」
楚熙然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拨弄著琴弦,霎时,一曲《美人吟》流泄而下。
之前冷对後宫的男子已不见,只剩个安静的琴师,低垂著脸,散落的发丝遮盖著两颊,看不清容颜。
琴,是近一年才跟宫里的一个乐师学的。谁让这後宫里的生活太过枯燥,他又不能整日里舞剑消磨时间,毕竟,一个後妃成天刀光剑影的也说不过去。
一年前某日,贺兰请了乐师在宴席上奏了曲《枉凝眉》。曲罢,楚熙然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竟是不知不觉里给琴勾去了魂魄,为此还给贺兰取笑了很久。
然那种因琴曲而泛起的酸楚,却是怎样也消散不去,於是他央求了贺兰,容许他跟乐师学琴,算是消磨时光。
贺兰自是许了。只是,楚熙然从未在贺兰面前弹过琴。他说,初学还未出师,怎敢在皇上面前献丑。贺兰笑他是害羞,他却不语,唯有自己知道那琴是心音,抚琴时是最脆弱的自己,怎可给他瞧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楚熙然想,他终有一日会当著贺兰若明的面奏上一曲。他要告诉他人生若只如初见,他qíng愿活在那个温柔的笑容下不要醒来。
而不是现在般,誓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
或许,贺兰若明从未变过,在变的人,始终只有他楚熙然一个。
第六章
转眼又是一年。仪妃的孩子出世了,是个皇子。
楚熙然冷眼看著容妃盯著那婴孩,满眼羡慕又怨恨的模样,想嘲讽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毕竟,自己没有嘲笑她的本钱,身为男妃,自己是不可能有子嗣的,除了皇上的宠爱,他完全没有可以自保的东西。
贺兰若明对於这个皇子无疑是溺爱万分,他的眼角从那时起就一直扬著初为人父的骄傲,让他几乎以为这後宫只有他和他的小仪,以及,他们的孩子。
「贺兰若明!」楚熙然咬著牙,把腰间别著的玉佩狠狠摔在了地上。
「主子,主子这……摔不得呀。」小顺子慌忙拾起地上的玉佩仔细端详著,还好只是右下角磨损了一点点。
「第几日了?」楚熙然问道。
「第十五日。」小顺子回道。
从小皇子出世至今的两个月里,皇上几乎日日都要去一趟承gān宫,在那留宿的日子更是多到数不清。而这次,更是连续十五日翻了仪妃的绿头牌。
「好,很好!」楚熙然瞄了眼小顺子递回来的玉佩,终於冷静下来,「李仪熙,这是你自掘坟墓。」重新挂上玉佩,楚熙然对小顺子道:「小顺子,去查查新进的小主,还有哪几个没被皇上宠幸过的。」低头,看著腰间莹绿的玉佩,楚熙然又一次想到了林凤,那个很久很久不曾再去忆起的人。
那夜,楚熙然作了个梦,梦中有林凤、有纳兰、有仪妃、有小皇子、有贺兰若明。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掐在了小皇子稚嫩的脖子上,他听见所有人都在对他喊「不要」,可是手指控制不住的越掐越紧,林凤的声音又一次从四面八方传来──「进了这後宫,谁又能不变的?」「不要!」楚熙然突然睁眼,才惊觉一切只是场梦,感觉到自己手心因为紧紧攥著而渗出汗水,他摊开了自己的手,透过月色,看到了点点血迹。
楚熙然凝视著自己的手掌,定了定神,朝外叫道:「小顺子。」「主子,奴才在。」在外守夜的小顺子声音从门外响起。
「几更了?」
「回主子,才四更。」
「四更呐。」楚熙然揉著自己的脑袋,「拿琴来。」曾几何时,自己噩梦而醒的时候,总会有个人哄著陪著说「熙然不怕,有若明呢」的话,而今,那个人又抱著谁,睡得正甜?
明明心不会痛的。可在这样的黑夜,还是忍不住想要捂著胸口喊疼。
琴声响起,在这未明的夜。一曲《汉宫秋月》,哀婉悲凄,让人想起了陈阿娇,想起了《长门赋》,更让人想起了那一句「红颜未老恩先断」。
想必这一夜,所有後宫之人,醒著的,必会因为这一曲而落下泪来。
贺兰若明今日上朝时明显的jīng神萎靡。谁叫他好好四更天的不睡觉,跑到窗前听了一个时辰的《汉宫秋月》。听著听著就再也睡不著,才使得这个时候在金銮殿上当著众臣子的面,黑著眼眶打哈欠。
楚熙然!贺兰若明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
退了朝,贺兰直奔向永和宫,不出意料,果然看到昨晚的罪魁祸首睡得正香。
贺兰阻止了打算叫醒楚熙然的小顺子,顺便遣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chuáng边看著楚熙然均匀的呼吸,恨恨道:「就你睡得香!」待楚熙然醒来时,贺兰若明已经走了。
小顺子说:「皇上刚才来过,怕扰了主子睡觉,所以待了片刻就走了。」「噢?」楚熙然闻言一笑,这《长门赋》虽未能帮陈阿娇挽回刘彻,倒却为自己带回了贺兰若明。
「小顺子,昨儿个让你查的事怎麽样了?」
「回主子,这次新进的小主中,尚有一位还未获得皇上宠幸。」「说。」
「是大学士之女沈卿君。」
「从二品的官职,还算不小。」楚熙然思量著:「此女品xing如何?」「内敛沈静。」
「看来不是省油的灯!容妃那可有动静?」
「容妃近日与前日刚获宠的王美人走得很近,王美人也是去年新进的小主,是奉天府府尹的掌上明珠。」「奉天府府尹?」楚熙然眯著眼想了片刻,失笑道:「原来是一丘之貉,我说怎麽热络起来了。」那奉天府府尹正是慕容家的外戚,说起来,慕容昭华和那王美人还算得上是堂姐妹。
「小顺子,替我安排下,主子我要去会会沈小主。」在小顺子的安排下,不出三日,楚熙然就在纳兰那见到了沈卿君。
话说,自从去年储秀宫进了新的小主後,纳兰琦就被安排搬进了景仁宫。
远远见到楚熙然带著小顺子走来,纳兰站起了身,看了眼走近的楚熙然道:「下不为例。」说完转身就走了。
屋子里剩下楚熙然和沈小主,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沈小主屈膝一行礼,柔声道:「见过楚妃娘娘。」「称楚妃即可。」楚熙然看见那小主正好奇地看著自己,「怎麽,没见过美男麽?」说罢他咧嘴一笑,一口白亮亮的牙,几分可爱。
「没进宫时听过楚妃的事迹,见著了真人就自是好奇。」「好奇?从何说起?」楚熙然问道。
「好奇一个男子是怎样甘於困锁在後宫为妃,是怎样能带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赢回世人的尊重,又是怎样保著皇上的宠爱三年未衰。」「本宫有这麽厉害?」
「有!听闻连朝堂上都对楚妃争论不休。」
「朝堂?」楚熙然并未曾听贺兰提及过这些。
沈卿君道,「有人进言,称楚妃是天承的妖孽。」「妖孽?」楚熙然自嘲的笑道,「本宫一向自称妖孽,这个不足为奇。」「可知皇上的反应?」
「说来听听。」
「皇上盛怒,说他妖言惑众,企图对楚妃不利,当众赐死。」「噢?这本宫倒是没有听说。」
「想必楚妃即使有所耳闻,也会装作不知吧。这个後宫,往往就是知道越少越好。」「那今日你的言行又算何?」楚熙然笑著问。
「楚妃找我又所为何事?」
楚熙然保持微笑,点头道:「本宫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沈小主果然不负本宫期望,竟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通。」「楚妃谬赞了。」
「快要入冬,你也该准备准备了,沈小主。」
楚熙然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低头随口道,「御花园的梅花,又该开了。」於是,那一年的冬,御花园的梅,异常娇豔。
贺兰若明在那里遇上了无意闯入的沈卿君,为其一首《梅花三弄》而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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