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诚的心一紧,抬头又去望皇帝。
皇帝也转过头来看他,那微蜷入鬓的眉,微眯粲然的眼,的确像是浸润在了江南的夜雨中。
模糊而伤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一时也拿捏不准。
“公输月对凌寒可有什麽特别的?”皇帝似乎忘记自己已经问过,他认真地望著原诚,竟抱著几分不知名的期待。
如果,月对那个凌寒很好,那麽他是不是能理解为……月还记得暖暖?
原诚一怔,竟生出不舍得让皇帝伤心的荒唐念头,凭著本能答:“没有。”
皇帝闻言像是突然释然,顿时放声大笑。
原诚更是不知所以,却觉得皇帝已经伤心了,因为那笑眼间有著浓浓的自嘲。
什麽江南?什麽暖暖?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不过是他一人独醉,做了十年也仍不肯惊醒的梦。
“原诚,朕不要在听到宫里还有凌寒这个人,你明白麽?”
“臣明白。”他跟从皇甫翰已经五年有余,皇帝的心思他想他还是明白的。
“很好。”皇帝的笑声中终带上了属於君王的不可一世,眉梢也不可避免地跃上一抹嚣张:
“从今往後,朕要这世上不再有凌寒。”
原诚猛地抬头,撞上一双冷然的黑眸。
他一直以为他懂。
他以为长侍君前便能读懂皇帝的心。可直到这一刻,才顿然发觉,他不懂皇帝。
原诚不懂皇甫翰。
──────────────────上部完────────────────倾尽天下101美qiáng 帝王受
“皇上,顾太医求见。”
“宣。”
皇帝怪异的脉象让这个在宫里呆了数十年的老太医寝食难安,回去阅了百书,竟发现皇上的脉象同书上所述的怪病极其相似。
这病名为“寒寝”,是古来鲜见的死症,皆发於帝王贵胄之身。
他跪在圣前,明明已作了心理准备,在皇帝跟前却依旧迟疑。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
这几天的皇帝似乎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缘故,总是提不起jīng神。
心中的柔软总是被年少时分异常gān净甜蜜的回忆割伤。
他竟不知,原来幸福被时光筛去如饴的喜悦感後,会变得这般伤人。
月……你有多久没来我这儿了?那个暖暖比我好麽?
目光幽深,思绪也走远了。
“皇上,老臣……”顾太医开口了,却眼尖地瞅见皇帝打了寒颤。
竟走了神。
看出太医的迟疑与疑惑,振了振jīng神,“但说无妨。”
顾太医得了敕令,将自己了解的详qíng一一叙述。
“太医的意思是……朕必死无疑?”惨白了一张俊脸,声音却仍算得上镇定。
顾太医哪敢答,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些。
“哈……”倒是皇帝像是突然闻得了什麽好笑之事,不由地笑出声。
这就是所谓的雪上加霜麽?
皇甫翰的眼底泛起一丝不寻常的苦楚。
“皇上……”顾太医听到这含著万般滋味的笑声,更是心疼起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
天下甫定,江山却要易主……
“朕明白了,你退下吧。”他收敛了笑容。
“臣……”顾太医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被皇甫翰打断。
“不必多言……朕的qíng况,朕清楚了,下去吧。”虽然这麽说,皇帝眉目间的神qíng却没有他嘴上说得这般坦然。
死生之事……又有谁能真的完全放下。
“臣遵旨……”顾太医倒退著yù出殿,却又被皇帝叫住。
“这病qíng只需朕一人知道。对外,你就说朕无大碍,开些安神的方子就好。”
“臣明白了……”他唯有遵旨,却知道……这个皇帝表面铁面无qíng,实际上确实温柔的人,不想因自己的病症而搞得朝纲大乱,使得好不容易平定的天下重新陷入动乱,百姓涂炭。
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皇帝落寞的样子像极了先皇。
两重同样深邃的眼目相合便是一道惊动万世的剪影。
帝王之家,世袭的是皇位而传承的却是寂寞。
皇上是不想让某个人伤心……
“原诚!原诚!”
顾太医走後。皇帝像被抽去了气力,瘫软在象征著无上权力的冰冷龙椅上。
四顾喊著原诚的名字。
“臣在!”探卫影队的首领虔诚地折身於陛前。
皇帝冷然的声音带著不可抑制的战栗:“去把公输月叫来……朕要见他。”
原诚一愣,硬著头皮道:“公输大人他,他……”
“他怎麽了!”
“他今日休班出宫了。”
“出宫?一个人麽?”
“不,和凌寒。”
“!”红枣木的书案上兀多了个深深的掌印。
原诚为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所慑,一时无言。
“朕说不要再听到这个人。是朕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臣不敢。只是公输大人这几天与凌寒形影不离,这……”
混账!好一个形影不离!几日不来!竟真是和那个男人厮混!月眼里还有没有他!
想到顾太医前刻所说的一番话,皇甫翰心中的千万种委屈皆聚成有口难言的怒火。
“朕给你三天。三天之後若凌寒不死,那麽就是你死!听明白了麽!”
皇帝的一席话不啻惊雷,劈得原诚一个激灵,抬头去望怒颜。
皇甫翰的眼里泛著怒火,还有……旁人读不懂的绝望。
面对这样的皇帝,又有谁敢触逆鳞。原诚惶恐地答应。
“可公输大人若问起来,臣怎麽答?”
这个假暖暖多半是哪个有心人所造,眼下他时日不多,能留给訾的除了皇位便只有安定的世局。造假的人不除,恐怕祸患不会平息。他还不能说穿,要看看整件事qíng,谁获利最大。
公输月若恨他,哪些人会欢喜?想要知道这个答案,那麽他……只能沈默。
皇帝沈吟半晌才缓缓道:“你就如实和他说了,就说是朕下令要凌寒死。”
“皇上!”原诚一惊膝行数步向前:“这万万不可,依臣之见,公输大人与凌寒算是至jiāo,若说凌寒是圣上下令所杀,那麽公输大人必将怀仇,到时候祸起萧墙……”
“这些道理,什麽时候轮到你来教朕?”皇甫翰睥睨著阶下人。
到时候,若月为了暖暖要杀他,便说明月在乎暖暖。他总算也了了一桩心事。又有什麽不妥?
何况月舍不舍得还不一定。
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死在月手上。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
“朕知道你对朕忠心。不过,朕同样知道,公输月即使怀仇也不会对朕怎麽样。”
原诚不知皇帝这份自信打哪来,却也不好再多问。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倾尽天下102美qiáng 帝王受
天一下子就冷了,屋内燃著紫檀,香气馥郁。
皇甫翰倚在窗边望远处那抹急奔向盘龙的白影,骄傲的唇角绽出冷笑。
来了麽?月,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在乎暖暖。
凌厉的风伴著一道浅色的影子倏然在他面前刮过。
“凌寒死了!”
等到反应过来,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便已狠狠扼住他的喉咙。
“皇甫翰!你!”
熟悉的嗓音却带著不熟悉的仿佛无法遏制的怒意。公输月冰黑色的眸子里卷著狂澜,那表qíng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可皇帝很满意。
他开始相信,月是真的在乎暖暖,不由庆幸起十年来自己坚守的并不是一场孤梦。
“我?”棱角分明的嘴唇轻轻上勾。
“为什麽杀他!谁允许的!”
皇甫翰笑著挣扎:“朕做事还用谁允许麽?为什麽杀他?朕便告诉你。”
波澜不惊的眼底,映出一道清浅的影子,那是公输月自己。
“因为我高兴。”
公输月一惊,然後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太阳xué涌,手下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加大。
皇甫翰呼吸一窒,但眸光未减,深邃却又透亮像是要攫住公输月的心。
他伸手覆上颈部体温偏低的手。
月穿得太少麽?怎麽这样冷?
52书库推荐浏览: 弄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