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先帝在位时最被重用的近臣,出京前皇帝也嘱咐苏旭要多听听柳彬剑的意思。
既然他态度qiáng硬,其他两位将军拗不过他便也勉qiáng同意了。
刚扎好营,雪便紧实地落下来,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
好在,大夥已经安顿下来,否则一番手忙脚乱大概要折腾好一阵子。
苏旭,柳彬剑,公输月三人,在主将帐里围著一张矮桌喝茶。
苏旭对柳彬剑预测变天的本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谈笑间便也熟络了起来。原来柳彬剑是道地的京城人氏,从小就进宫当了侍卫,受先皇一路提拔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也算是封了顶。
“公输大人胸前挂著的是何物?”柳彬剑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见公输月胸前挂著一只粗制的口袋顿时好奇起来。
公输月正为心事发著呆,本没想到这话题竟会扯到自己身上,遂笑了一笑道:“是块石头。”
柳彬剑本想这口袋里装的该是什麽家传之宝,只是这袋子却又实在有些配不起,听说不过是块石头,好奇心顿时又多了三分。
“哦?这石头到底有什麽神通,能让公输大人这麽惦念地挂在脖子上?”
公输月想著也不必隐瞒便也坦然地回答:“不瞒柳大人,这是在下的故jiāo寄放在此的一块天命石。”
“天命石?”柳彬剑神色一敛突然严肃起来。谁不知道这天命石关乎生死,又有谁会轻易jiāo托。
公输月知道柳彬剑的心思如实说:“是在下的师弟,当年分开时怕寻不到便留了这块石头。
大概是年岁还小,不懂其中的要紧。”
“公输大人的师弟是哪里人氏?可找著了?”一直没有吱声的苏旭,听说这是块天命石,立马兴趣盎然地搭上话来。
想到这事公输月不由轻轻叹了一声:“他是京城人氏。可任我找遍了京城也没找到这麽个人。或许是记忆模糊将名字记错了。”
“可借石头一看?”
公输月愣了愣,不过想到柳彬剑既然从小在京城长大,又是少年入仕,认识的贵胄自然不少。想来那石头花纹繁复却是有条不紊,大概暖暖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和柳彬剑有jiāoqíng也说不定。
这麽想著,便小心地将石头从袋子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柳彬剑本倒只是想管一次闲事,看看传说中主宰命运的石头是个什麽样子。有的人生来便有,而有的人却要後世去寻得。话是这麽说,可事实上,能寻得的人终究是少数。能亲眼看到这稀世的石头自然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然而,公输月刚拿出这石头,他的脸色变蓦地大变。抢一般地夺过石头,仔细地一瞧,脸色霎时又青了几分。
“这石头你究竟是哪得来的?”这语气早不是朋友闲谈这麽简单,yīn冷的语调像是牙fèng里都吐著冷气。
他曾是先皇的影守,看著太子长大,这块石头的主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公输月不是糊涂之人,见柳彬剑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咯!一下,顿时也紧张起来。他要的真相似乎近在咫尺,眼前这个人肯定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
倾尽天下153美qiáng 帝王受
苏旭被这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所影响,他也是行军多年之人,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放下手中端著的茶杯,正色看著公输月。
“在下说的全是实话,怎麽,这石头有问题?”
他神色紧张地盯著柳彬剑期盼他说出关於暖暖的线索。
柳彬剑抬头悠悠地打量了他几眼,看他实在不像是在说谎,又想到太子的确奉命曾去江南学艺,便试探著问:“儒麟余色是你何人?”
“正是家师。”他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却还是屏息等待著对方的下一句话,生怕漏了一句就听不到最重要的消息。
柳彬剑转头看了一眼苏旭,有些迟疑的神色让对方立刻明白过来。
“我去看看各营准备得怎麽样了,两位慢慢聊。在下失陪。”被人家用眼神往外赶,他总不能死赖著不走。轻咳了一声,便起身撩起门帐,走了。
柳彬剑确定苏旭走了,才扭头一字一顿问道:“你可知道你的师弟是什麽身份?”
“不知。”
“那我便要想公输大人讨教了。”柳彬剑抿了口茶,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何为国本?”
公输月心里毛毛的,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听柳彬剑似乎仍在卖关子,却也不好表现出著急的样子,只好老老实实地答:“国本即为储君。”
柳彬剑听他这麽讲,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说:“若有乱世,先护国本。先帝英明,自然知道乱臣兴风作làng之时,要把太子安放在何处。江南山灵水秀,又有高人林隐,乱党远在京城,即使要作乱一时间也祸害不到这一隅。这是个好去处,公输大人你说是麽?”
公输月的脑子嗡地一响,明知顾问地喃喃道:“你是说……你是说这块石头是当年太子的?”
柳彬剑看著公输月惊慌失措的样子,倒反而平静下来,他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个是字。
声音不响,可在公输月听来却有如雷霆万钧轰然炸响,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以为心早被皇帝磨成了粉,谁知眼下却又突然猛烈地痛起来。
那些画面骤然连成了一折戏。
它们浸在水中,漫漶而模糊,近在咫尺却隔了一层纸怎麽也捅不破,只隐约透过huáng白的颜色看到一道剪影。
“封新科状元为翰林院修撰,另赐封为御前二品带刀侍卫。”
“这些年,月的功夫倒真jīng进了不少。只惜我抽不出空,武功虽谈不上荒废,但到底生疏了。”
“翰,在想什麽?”
“没什麽,只是想起了故人。”
“让你牵挂著的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不妨说来听听。”
“也没什麽,只是当年的同门。”
“和面人有关?”
“嗯。他也送了面人给我。捏的是他自己。”
“好好坐!再这麽下去,不等别人绑,你就摔得够惨了。”
“你还说我?小时候不知道是谁拿把剑天天找人比,还没等别人拔剑,就……”
那些散落遗失的细节,像一颗颗珍珠渐渐串联起来,串成完美项链。
它勒住了脖子,令人无法喘息。
公输月猛地站起来,向後虚退了几步。
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渐渐明晰起来,一双摄人的黑瞳里藏著如海的魂向他直bī过来。
举世无双,从容淡泊。你不敢直视,却舍不得移开。
所有的剪影都重叠在这一双眼上,微微闭合,又浅浅张开。
华贵,骄傲,温柔,淡漠。
集了这世上最动人的色彩,只於这一身。
他笑著叹息,却比流泪更凄苦。
“我不愿天下人说,皇帝身无长物。”
那个皇帝,十句话里可有一句是真?
什麽真心,什麽身无长物。
他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天下平定,jīng心编造的谎言也不过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为他卖命。
冷,冷到骨子里去了。
什麽暖暖?什麽举世无双?什麽淡泊名利?
他只有yù望和谎言哪里有爱?
那双蒙著浓重色彩的眼睛,不过是躲在yīn影背後的尘埃。
和所有yīn谋家一样,虚伪,冷漠,伪善。
只有谎言!
可自己居然会蠢到愿意相信!
“公输大人?”柳彬剑见公输月神色有异,一张绝丽的脸上流露出多少绝望和愤怒,也随之站起来,低唤了一声。
却见那波澜壮阔的一双眼里陡然增了一片怒火,公输月咬著牙,半面颊上滚落了一颗珍珠般的泪,压低了声音道:“皇甫翰,你又骗我!”
倾尽天下154美qiáng 帝王受
天气稍微转暖,皇甫翰在chuáng上躺了多日便也呆不住地想出去走走。
眼下朝上的事訾儿开始渐渐著手,至於他则开始变得越来越嗜睡,甚至於最近,一整天也不过只有两三个时辰醒著。
阳光甚好,照在人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
他本想逛逛御花园,却发觉自己没用得没走几步便累的直喘。也没办法逞qiáng只好在小卓子的搀扶下随便捡了张石椅坐下。
披了件白色的貂皮长袄。
这是訾儿怕他冻著,命人连夜赶工fèng制的。毛茸茸的,穿在身上惬意极了。
可这袄子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它太容易让人倦怠,让人放松,以至於一穿上它思绪便管不住地四处游走。
皇甫翰轻易便能想到,确实有那麽一个地方,也铺著洁白柔软的貂皮,陈著华美明豔的夜明珠,这是所有故事真正开始的地方。他不敢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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