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从地上拾起酒盏,一只递与澍青,一只自己持在手中。澍青将宏赠的短刀取出,在小臂上用力划过,顿时鲜血涌出,一滴滴落入二人杯盏中,血晕迅速散开,渐渐融与酒内,宏也依此行事,然后两人来到悬崖之上,并肩而立,面对滚滚乾坤,双膝跪倒,依次誓言,之后同将杯中血酒引领而尽。
茫茫雪夜,只见秀水涯上一片银色苍茫。
十四、谎言
司徒夫妇走进自家院门,只见爱子宏正教授一班小儿武艺,那受伤的年轻人忙着为新修的北房粉刷廊子。
澍青与宏见司徒夫妇回来,自是高兴,特别是宏,见父亲气色红润,知道那月毒必定解了。澍青与司徒海行礼问候,司徒海再次谢过他所赠的破毒心法,又问他的伤势,一番寒喧,不在话下。
午饭过后,司徒宏轻扣父母房门,进了屋,见母亲撕下一片片棉絮往已经裁剪好的布料上粘贴。冯氏道天冷了,怕宏那件贴身小袄太旧,也不暖和,赶一件新的让宏儿穿上。
司徒宏此时更觉有些话难以出口,不过还是说道:“爹,娘,我想与你们商量,我要离开柳家村。“
司徒夫妇听他这样说全都怔在那里,半晌司徒海问:“离开?你要去哪里?”
“我想与青哥到外面闯dàng闯dàng。”
司徒海似是气得笑了出来,只道两个字:“不行。”
“为何不行?”司徒宏早料到父亲不能慡快同意,也不焦急,平静发问。
“毋需理由。快去做些正事,休再纠缠。”
宏仍站在那里,道:“孩儿主意已定,只请爹娘不必担心,到外面我自会有分寸。”
“放肆!”司徒海吼道:“这等大事,你怎能自作主张?父母之命不可违,连个放牛的小童都知道,你竟不懂?“
宏双膝跪地,却望着父母,说道:“宏自幼蒙爹娘教诲,让我识文断字,又教我武功剑法,必是希望我能有所作为。孩儿如今也是七尺男儿,却连府谷城也未去过,更不知外面是何种风光,碌碌无为,只怕是愧对爹娘的教导。“宏说着略停片刻,又道:“父母在不远游,宏儿知道我若离开,必定让爹娘伤心,但我时刻都将爹娘记挂在心上,等孩儿出去一两年,有了落脚之地,定将爹娘接去同享天伦。“屋内异常寂静,半晌,冯淑秀悠悠说道:“我们不让你出去,并非如你所想是要将你困在家中,为我们养老,我们是不放心你。你从未出过远门,江湖险恶,怕你遇到不测。另外若你与熟知底细的正派之人同行,我们还放心,但这郝青,我们信不过他。“
“你们怕青哥不是正人君子?”
司徒海轻叹一声,答道:“别的不知,此人所给的驱毒心经里就有诈。江湖上根本无人听说过可解月毒的心经,更不要说什么心经早已人人皆知,全是一派谎言。“司徒宏大惊,忙问:“那爹这毒可解?”
“我们一路直奔鲁峰,因你爹已快气血耗尽,便马上习练心法。待我们十日之后出来,遇到几个故人,方知这里有诈,再向人打听这郝青,竟无一人知晓。“待冯氏讲完,司徒海又道:“心法练过,虽觉得月毒已除,却不知日后怎样,他能诓骗我们其中必定有鬼,又想他说冷处不可练热处不可练,要那不冷不热处才好,分明是把我们支开,所以我与你娘急急赶回来,生怕你有意外。“司徒宏越听直觉背上飕飕凉气。
司徒海又道:“我们路过府谷城时向人打听,就在郝青被你发现伤于秀水涯那几日,官府的追兵正找一个糙寇,此人带一般众人劫持关押要犯的囚车,他的手下全部弃他而逃,他如瓮中之瘪,捉他本来易如反掌,无奈此人武功高qiáng,让他逃了。“司徒海看看仍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爱子,无奈道:“起来吧,去回房歇息。”
宏依然跪着,回答父亲:“孩儿知道他是被官府追杀才到这里,也知道他是绿林中人,但我还是钦佩他的武功与为人,当初他恐自己的五味之毒伤到我,百般小心,又拒绝爹为他疗伤,怕爹因此毒火攻心,无论如何不该是要加害我们。有些事他未能据实相告,必是有他的苦衷……“
“你也不必废话,待此人走了我们再理论。”司徒海打断宏。
“我这个月初十,也就是后天与他一起离开。”
“休讲疯话!!”
“孩儿主意已定。”
“休想!!”
“若爹执意不允,就莫怪孩儿不孝,与爹娘不辞而别。”
司徒海直气得面红耳赤,突然出双手在宏背后就是一击,然后手掌护住印迟xué,手间加大力道。只见司徒宏虽依然腰身挺直跪在那里,却瞬间面色惨白,双唇微颤,额角渗出细汗。
“阿海……”冯氏惊呼,却未能制止丈夫。
“你到是改不改主意?”司徒海恨恨地问道。
此时宏已是痛得呼吸急促,牙关紧咬,额间成豆大汗珠往下滴落。宏轻声回答父亲:
“不可改,我与青哥已起过誓,生死与共,肝胆相照,永无反悔。”
“狂妄自大!jiāo友不慎,恐会害你终生!”司徒海痛骂。
自父亲挟制xué道传来的剧痛令司徒宏再也把持不住,他俯下身去,双手称地:“……孩儿心明眼亮……可以分清敌友……“
冯淑秀奔到这父子身边,一个花回掌将丈夫推出,责怪道:“你怎能这样没轻没重!”说着忙又扶起儿子。
司徒宏慢慢起身,面色和悦地对母亲轻声说:“还望娘体谅宏儿……”
冯氏无奈,早已点头称是。
十五、身世
宏回自己房间已是掌灯时分,澍青正读一册布阵兵法,这书还是宏从父亲房间为澍青找来。澍青抬头见宏脸色异常,想是与他父母讲了,於是问道:“他们可同意?”语气甚是关切。
司徒宏并不回答,恹恹般坐在木椅上出神。澍青没再追问,他静静观察宏,目光里柔qíng万分。然后澍青伸手在宏的印迟xué轻轻一点,宏低声痛呼,身子也不自觉顺木椅往下一滑,却被澍青稳稳搀住。
宏撑着从新坐定,依旧没有开口。
“痛得利害?”澍青再问。宏还是沉默。
静坐了半晌,澍青似郁郁寡欢地信步向外走去,出了院门施展轻功,大步流星,竟走一里多路,只听后面司徒宏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月光如洗,澍青身影傲然,款款回身,淡淡答道:“请讲。”
“解月毒的心法你是从何处得来?”
澍青先是一怔,瞬间目光又见先前的漠然冰冷:“你爹身上剧毒已解,又何必多问。”
宏冷笑道:“可见你从前讲的并非真话。”
澍青也不争辩。
“为何欺瞒?你究竟有多少话是真又有多少话是假?”司徒宏厉声质问。
“你自不必管。”
“……”宏怒视张澍青一时不知言语,半晌才吼道:“天底下有多少龌龊人行的龌龊之举,都关我鸟事!!我与你毫无瓜葛,便是你这斯今日死了,我也绝不会管!“虽然司徒宏这般气焰,且言语污秽狠毒,澍青却并不回避他的一双怒眼,只依然沉默不语,良久,只听澍青悠悠道:“那心经是我自己琢磨修炼而得,怕不保险,曾亲自试过……无缘无故去破解张七毒,且以身相试,恐无人能信……“此时澍青眸光暗淡,郁郁之态望向宏:“你可信?”
“信,但我想知其中缘故。”
澍青已掩饰住伤感之色,冷然道:“我姓张名澍青,伤你父亲的仇人张chūn便是家父。本来张澍青并无大作为,却仰仗家父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名,总不被人轻看,有找上门来替父报仇的,有叫闹着要父债子还的,真可是寻仇的寻仇,索命的索命,好不热闹。几次恶斗下来,死伤的尽是武林正教之人或是德高望重之士,自此张澍青名声大噪,令众人或是厌恶得避之唯恐不及,或是闻风丧胆,或是咬牙切齿立下狂言:不杀张澍青誓不为人。“说到最后,澍青竟傲然一笑,再配那青chūn容颜,好个狂生。
司徒宏听着,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於是道:“你父之为非你所能控制,只要你不与他为伍,别人定不会将你们等同视之。“澍青面上依然带是笑容,局外人般凝视宏,不无讥讽之态。最终澍青收起笑容,喃喃作答:“与他为伍……只可惜我今生还未见过他真颜。”
宏听着心头一紧,不敢正视澍青,再次举目,夜阑人静,冷月清明,那人孤身单影矗立,星般明眸却是郁郁寡欢,作出的沉静之态也难掩惨淡凄凉。宏心cháo起伏,双目酸涩,被父亲所挞之伤处似乎又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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