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了什么事qíng?”我问。
“太后走失,赵烨奉旨搜查。”他抬手,让我看见他手里的圣旨,“你可曾见过太后?”竟然是曾经由我抱过的太子。已经这么大了……安然,阿轩也那么大了。
已经到了可以独自闯dàng的年龄了。
“太子问你话!”他身边的侍卫见我久久不回答,冲我厉声道。
我回神,鞠躬。
“今日收留一个六旬妇人,现在屋内就寝,请殿下随我来。”
十
带他进院,掀开暖帘,那妇人已经醒了,听见她下地的声音,我快步走过去。
“峰哥,是谁来了?”那样的语气让我心里一叹,她以为这是她和她的良人的家吧。一直活在过去的岁月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伤害。
我拿了衣服给她披上,道:“夫人……太后,是烨殿下寻您来了。”我已经想到的确就是她。
“太后,请随皇孙回去。”赵烨跪下,
她却依然迷茫,并不去接那衣服,也不去看赵烨,抬头看我,缓缓靠过来,握住我给她披衣服的手,轻声问我:“峰哥是要再次抛弃烛襄么?”
我怔了怔。
那峰哥是我的祖父,单秉峰?
“你又要抛弃我了?”她问我,“你又要一个人走了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
我看了赵烨一眼,他依然是冷冷的跪在那里,低着眼。
我看着眼前太后的眼泪,gān涩的开口:“你、那,并不适合你。我要走的路,太难,你随他走,等我。”
她听了我的话,却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霍然一紧,“你又这么说话了。又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说什么等你。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没回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尖叫了起来,颤抖着,筋挛着扯住我的双手,“皇上发现了你的yīn谋,知道你要造反,你要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哽了一下,她说的话,凌乱快速,让我有些模糊,然而头脑里那个原因渐渐清晰了起来。祖父当年妄想逆谋反君,被砍了头,只有父亲逃过,才让单家有一脉血缘。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她声音低了下来,却难受的要滴出血来,“你知不知道,我宁愿和你去死,也不愿意这般的独活啊……你可知道我多苦,多怒,多恨。你骗了我,你骗了我,骗了我……”她诅咒一般的说着,疯狂的大笑了起来,抬起的脸,一脸泪水,“你知道么?我让儿子杀了你的后代,我要你永远不得安宁,我要你和我一般的痛,一般的苦,一般的后悔,后悔爱上你!!!”
我浑身一颤,十几年前的旧事,又被提起了……我亲眼所见。
狄青死前的言语。
赵晨曦冷漠的解释。
太后的恨意和疯狂。
那件事qíng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影响了这么多人的毒牙?
那些死去的家人,我的阿爹、弟妹,是不是、是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报仇?
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惩罚……包括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冷血的阿哥。是否都已经在十多年的煎熬中获得了应该的惩罚?
“太后,请和皇孙回去。”赵烨冷冷的开口,cha进话来,不顾太后疯狂的言语,召了侍卫,qiáng行把她拉了出去。
房间里还剩下他和我。
他冰凉的目光注视着我,毫无生气的眼睛看我。
“单瑞雪,是我最早知道的一个名字。”他冷冷开口,“每每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让我以为你是一个神话,一个可以让他视亲生儿子如陌路人、视万物如无物的神话。”
“你说谁?”我低声问他,走了两步,坐下,顿时没有了力气。
“你知道我说谁。”他依然是冷冷的说话,没有起伏,“你以为你伤的最深么?你以为天下人都没有你痛苦。你错了……”他说,“刚刚那个女人,比你伤的深,也痛苦的更加厉害。不……单瑞雪,我也说错了。”他顿了一下,看我,开口,“痛苦,是没有比较的。”
我扶住额头,低下头。
“你永远无法了解别人的痛苦和无奈。那个女人的我不了解,那个女人所爱的男人的痛苦我也不懂得,你的痛苦我也不懂。而你,也不曾想过杀死你全家的凶手是否有自己的痛苦,我是否也在痛苦,包括……他,是否也是痛苦的。”
我一颤,抬头对上了他冰冷的眼睛。
“狄青是痛苦的,你杀他的时候,你发泄了自己的仇恨,但是你忘记了他杀人是被迫的,他也有自己的爱人。你一定不知道,近墨在你离开后,服毒随狄青去了。”
“你说什么?”我失声叫了出来,近墨、近墨死了么?我那天杀了仇人,可是……也杀死了一个人的爱人么?
“我是痛苦的。亲生父亲把我当作空气一般的存在,没有施舍给我一点爱,我年幼的时候不懂。缠着他索取,他把我扔在地上,告诉我,他的爱都只给一个人,没有可以分给我的部分。那是因为你!”他的声音稍微颤抖了一下。
“他也是痛苦的。”他轻声说,“那却并不是我应该告诉你的。”
我思绪混乱了起来。
他那样的说法,是我从来未曾想过的,是我极力逃避的谴责。
我记得自己曾经也为了战场上死去的双方战士叹息,也知道自己有一天必定会为自己手中的血腥而忏悔。
每一个人,都是另外一个人的联系。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和悲伤。
有寄托,有希望,有平凡的生活和安宁。
没有人有权力去索取……
就算是用着仇恨的名义,也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
我颤抖了一下,咳嗽了起来,他已经往外走去。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虚弱的问他。
他没有回头,冷笑:“为什么?因为我恨你,剥夺了我正常的父爱。”
我的眼睛刺痛了起来,低头捂住眼睛,我拼命大口呼吸着。这世界,我已经不懂了,看不透了,分不清是对是错是黑是白……“你来了?”我听见远远赵烨冷冷的声音中间有一丝期待,接着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看出去,赵烨捂住左脸倔qiáng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滚。”赵晨曦没有在看眼前的儿子一眼,抬脚跨进门槛,我看到赵烨在他走过自己的一瞬间,有泪落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痛苦,是无法比较的……
赵晨曦关上门,在我对面坐下,静静地不说话,直到外面的火光消失,一切都恢复了夜晚的寂静。
烛光爆裂着,偶然可以听见冷宫里传来的嘶嚎。
他看着我。从随身的袖囊中拿出两样东西,缓缓放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
一把匕首,是我常年随身携带的那柄,曾经用它第一次杀人,杀死了二皇子,也用它在新婚之夜割开过自己的手掌,还曾用它威胁赵晨曦。
一壶酒,千秋醉。
热血沸腾的少年,我和他一起喝过。与他离别的时候,我也喝过。喜庆的婚礼上也曾喝过。彻底对他绝望,灌下肚子的还是它……“匕首,毒酒。”他说,推到我的面前,“任君选择。”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轻微的笑了笑,“只是让你自己选择方式,杀了我。”
我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
他却并不是开玩笑。
“杀了我。”他说。
“十五年前你没有杀了我,是你太善良;十年前你没有杀我,是因为你爱我;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可以动手么……
我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刀,还有那壶毒酒,那是穿肠的酒。
杀了他。
我的心却在颤抖。
“不敢下手?”他略微嘲讽的问我,“你不是叫嚷着恨我吗?恨不得杀了我吗?杀了我,就能给你死去的亲人报仇,杀了我你这么多年的怨恨都可消除,你不知道么?赵烨没告诉你?狄青是近墨的爱人,我借你之手杀了他们一对。我这么冷血,你还不杀我,你——”
他一字一句都冷酷的让我怒火沸腾。
他每说一个字都让我的仇恨加深一分。
我扫手拿起桌上的匕首,顺间抵上他的喉咙,一用力就画出了一条血迹。
“你不信我敢杀你!”我厉声说。
他抬眼看我,古怪的笑了:“你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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