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_末回【完结+番外】(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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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平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食堂里捧着个大饭碗往嘴里不停扒米饭。护卫营的伙食不错,今天一个人一份炒青菜、几大块jīròu加一个煎jī蛋,全堆在盛得如山高的碗里。宋平安在家里向来舍不得多吃,在这里就总会几大碗米饭吃到撑。

  虽然说这里是皇宫的外圈,但皇宫里传出的消息,待在这里的人比宫外的百姓至少早知道一、两天。听起坐在身边的同僚兴致勃勃谈起此事,他认真吃饭的动作略停,随后继续大口大口吞饭。

  在这个消息传出前,皇帝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来找过他,宋平安以为他在cao心国事,结果就听说了皇帝要封后的消息。

  身边的人继续谈论即将成为后宫之主的人是谁,说她是先皇太傅刘仲德的女儿,十五岁时入宫,出身不凡、相貌出众、举止端庄、德才兼备,一入宫就被封为昭仪。今年初给皇室添了位长公王,后来就有人提议封她为贵妃,结果被西狄入侵一事给耽搁了,没想到如今是直接做一国之母了。

  三大碗米饭,宋平安全吃完也不过片刻工夫,也不听身边的人还在说啥,吃完嘴一抹直接撂碗走人。

  听到这个消息,除了一开始的一愣,他真没什么感觉。宋平安深知自己的身分和地位,对于皇帝的一时恩宠,更何况还是偷偷摸摸夜里来去的见面,他压根不敢有丝毫遐想。对于未来是死是活还很难说,他也没真的低贱到为此而不把自己当男人,不管不顾去向皇帝邀宠。

  处在他这样的地位和身分,对于皇帝的要求他没有办法拒绝,若哪天皇帝真的厌了能够放他走,他会把这段经历当成过眼烟云。

  十二月初九那天,宋平安正好轮休,他没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庆贺皇帝大喜,而是提着一壶酒去找郑容贞。

  郑容贞家如往常一样的破败,挡不住雨同样也漏风,比乞丐聚集的破庙还不如。宋平安推开破烂的院里径直走进窗纸烂得完全不起作用的屋里,屋门半掩,没听到有人声,他推门一看,屋前躺着黑乎乎的一团,困惑地眨巴几下眼睛,顿时脸色大变地醒悟过来。

  「郑容贞!」

  宋平安一腿迈进屋里,慌张地蹲下来查看倒在地上的人,结果把趴倒的人翻过来仔细一看,呼呼打肝睡得正香!

  宋平安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扶着这向来有不少怪癖之人到chuáng上去睡,他力气大,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人扛上了chuáng。给他盖被子时发现棉被薄得跟单衣似的,不由叹了一口气。

  除了酒,郑容贞不接受他的任何东西,说是朋友有时候却也不怎么像朋友。

  宋平安没有多想,脱下自己还算厚的棉衣给他盖好,然后把刚才随手搁在地上的酒壶放在桌子上,便走了出去。

  等郑容贞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棉衣,桌上摆着几盘香气扑鼻的菜,门外出现一道身影,初醒模糊的视野里,似乎是那个人,于是他轻轻张口叫道:「小琴……」「小琴是谁?」

  走进屋里的人啪嗒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摆在木桌上,阳刚十足的声线把郑容贞浇了个透心凉,人立刻清醒了。

  看清来人,郑容贞揉了一把脸,似笑非笑:「是平安啊。」「唔,本来是看看你的,结果你趴在地上正睡得香就没叫醒你。后来我到你厨房想给你弄些下酒的小菜,没想到里面竟然连米都没有,就索xing上街乱买一通,回来随便给你弄弄了。真不知道你平常都吃什么过活。」宋平安把碗筷一一摆放好。

  「让你破费了。」郑容贞要下chuáng,发现盖在身上的是一件陌生的棉衣,「这是你的?」「嗯。」

  「谢了。」郑容贞把棉衣递还给他,宋平安接过。

  「你没一chuáng象样的被子,我本来想买给你,又怕你不收。」一觉醒来郑容贞也饿了,坐下来看着几盘小菜,深吸一口菜香,不禁咂巴咂巴嘴:「你手艺不错,闻起来真香。你不用买给我,买多少我都会拿去换酒钱。」宋平安给他盛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郑兄,我看你也不是真的疯疯癫癫,要不要去找份活gān?有了银两才能买酒喝。」执起筷子夹了一块ròu香茄子放进嘴里仔细品尝,郑容贞不禁赞道:「好吃!」然后就没下文。

  宋平安被吊得不上不下,想了想,忍不住又道:「我以前看过你写字,你是个读书人吧?现在朝廷正在招揽人才,我看你也很有几分才识,不如去衙门里试一试,就算能领个文书之职也好。」郑容贞不紧不慢夹根青菜放进嘴里,嚼完后才慢悠悠道:「我不喜当今朝廷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衙门不是朝廷。」

  「株连。」郑容贞啪一声放下筷子,冷笑。

  第一次见他这般,宋平安哑然,半天无声。

  郑容贞看一眼宋平安,起身去拿酒壶,也不倒进杯中,打开塞子对嘴灌进喉咙。宋平安看他猛喝了好几口,才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失言捅中马蜂窝了。

  「郑兄,是小弟失言了。」

  郑容贞放下酒壶,抹一把沾湿的唇,静静道:「你方才不是问小琴是谁吗?她全名叫柳吟琴,是柳如晟的侄女。」宋平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响,顿时一片空白,脚一软,屁股直接坐在木凳上。

  郑容贞继续往下说:「那年我与同窗好友诗兴正浓便上山吟诗作乐,却偶遇入庙烧香后下山的小琴,只是匆匆一面,我们俩却qíng丝深种。她偷偷丢下一块自己亲手绣的梅花手绢,上面芳香犹在,我寻芳踪而去,才知她是当时权倾朝野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柳如晟的侄女。当时我只是一个贫困潦倒只会卖弄几分文采的破落书生,这个事实让我暗自形惭,只是qíng根早已深埋不能自己。我试着给她写信,道明自己的qíng况,没想到她丝毫不介意,反而鼓励我,并时不时典当自己的珠宝首饰托人转jiāo于我手中,说男儿志在四方,将来我一定能功成名就。

  当时朝廷的局势让我望而远之,四位大臣已经把持朝政并且彼此明争暗斗,若是跟错了人,等这个人垮台,底下一帮人等必受牵连。我不敢入仕,可若要娶回意中人,就必须得有匹配的身分。最后我决定拜托家里从商的一位同窗,和他一起北上从商,挣钱发家,可等我千里迢迢赶至北方时,得到的却是柳家一族被满门抄斩的噩耗。

  一切都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让人yù哭无泪。我赶回京城时,只得到他们一族的尸首被运至乱葬岗挖坑填埋的消息,就在那儿,挖一个大大的坑,然后把他们的尸首全丢进去,分不清谁,也不知道是谁。

  我在那处待了好几天,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没疯,但我知道,疯了,比没疯好。」郑容贞继续往嘴里灌酒,小小一壶酒很快就让他喝尽,随便用衣袖抹抹嘴,他起身爬回chuáng上躺下,不再作声,任只吃了几口的小菜渐渐凉透。

  宋平安坐了好久,才轻轻地问:「郑兄,你恨朝廷,恨皇帝,是吗?」背对他,看似已经熟睡的人过了片刻,道:「若没有皇帝,处在那样的局势里,柳家最后也不一定能明哲保身。当时,我只想挣够钱,把小琴娶回来,带她逃离这种黑暗的局势,远走高飞,游山玩水……」郑容贞并没有正面回答,宋平安不知他是否在恨,但没敢再问下去,一直默默看他的背影,在夜色逐渐暗下之时,起身上前,把那件棉衣再轻轻给他盖上,收好桌上的几檨小菜,转身离去。

  陈旧的门口吱呀一声关上,一直面向墙壁闭眼的人张开眼,于寂静夜里,长叹一声。

  那样破败的屋里也没能挡住多少风寒,可一出屋,沁凉的冷风一chuī,脱下棉衣的宋平安不由缩紧身体,抬头一望,只见一片黑漆漆的夜空,如蒙住眼睛的那条黑带子,透不过一丝光亮。

  穿过湿漉漉的小巷,走到两排都挂上红灯笼的街道上,皇家大喜,百姓同贺,上街上家家户户都要挂上喜庆的红灯笼。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透着湿意的青石路上,模糊倒影着火红的灯光,夜里水雾降下,整个街道朦胧一片,带着几分冰凉的虚幻,让宋平常觉得像是在作梦。

  一步一步向前走,忽觉身后有人在叫他,蓦然回首,清冷的街道那处,灯火绚烂之下,一人正在含笑看他。

  宋平安呆在原处,以为是错觉,一句话卡在喉咙半晌,终还是逐渐逸出。「皇……」那人手指放在唇上,似乎轻轻说了一声「嘘」。然后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平安的手,却因传来的凉意而轻蹙眉头,手往上一摸,发觉他竟然在寒冬腊月里只穿两件军衣。

  「怎么穿得这么少?」少年很是不悦,解下披在身上的加绒斗篷给他披上。

  身体被少年体温温暖的斗篷包拢,宋平安立刻回神,慌张地yù解下:「皇上,小人不冷,小人没有资格……」「穿好!」少年秀眉一竖,不容分说把他的手拉下,「朕——不,我现在是偷偷溜出宫的,你不准叫我皇上泄露我的身分,不然唯你是问!」宋平安一听,不由奇道:「可是,皇——呃。」在少年冰冷地瞪视下,他只能硬生生收口,「可是,今天不是您的大喜日子吗?怎么会……」怎么会偷跑出宫呢?后面这句话宋平安没敢直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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