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又不愿去见他──一想到他心里只有他的妻子,他便恨──没想到送走了匡胤,此刻又来了郑国夫人──
如果郑国夫人消失了,还会有谁出现占据他的身心?
到底用什麽办法才能让他──真正只属於他一人──“皇上……”
一人,悄声来到抚头沈思的他身边,不用抬头,他便知道此人是谁。
他是王继恩,先皇死後,他仍然是内侍总管,不同的是,他的服侍对象变成了他。
为他做事这麽多年,王继恩已经对他的心事了若指掌。
yīn鸷易疑的光义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知道他对他的忠心──知道是知道,但不会完全信任,因为人的心,是会变的。
此刻的忠心,不代表永远的忠心。
“皇上,让郑国夫人回去,您便不会如此烦心了。”计策颇多,心思缜密的王公公意义深长地对他说。
“哦?”他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尖。
“过些时候便是七月七日七巧节,违命侯的生辰正巧是那天,若是您现在让郑国夫人回去,他一定会感激您──”
“然後?”
“或许对您,他便不会那麽反感,也能较轻易接受您。”
“但,若是让那女人回去,他们不就多了时间相处,反而让他们更如胶似漆?哼,朕不觉得这有什麽好。”
“皇上,您没听过qíng人间的相处容不得一粒沙的话麽?”王公公不急,反而低声一笑。
“什麽意思?”他侧目看他。
“──皇上,郑国夫人,还不知道您与违命侯的真正关系吧?”只是弯腰欠身,然王公公话里的话,让光义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个原来如此,足见他的激动,想来,经王继恩的点醒,他已经知道怎麽除掉──郑国夫人──不,是让她主动退让。
第四十二章
是夜,又是寂寥的夜。
坐在楼阁中,满腔的愁苦倾吐不出,也仅能无语空坐。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无人来,只有人去人散。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一声叹息一声秋与愁──
展开书纸,执笔沾墨,然,笔停在纸上,迟迟不落。
才知,不止道不出,连想把心中那愁苦的心境描绘出来,都做不到──放下笔,站起来,只点一盏灯,屋里比屋外还暗。
推窗而开,冷风迎面──
屋外有月有花有风,比屋中还热闹,苦涩一笑,屋中只有他一人。
对月静静沈思,不久後,他坐回椅子上,再度执笔,写下一句:chūn花秋月何时了?
略一思忖,又低下头写。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下一句,下一句──怎麽也写不下去。
抬头对月,他凝眉苦思。
此时,屋中吱呀一声,进来一人,他惊愕转头一看,震惊地站了起来。
“夫人?!”
“夫君!”
一见是他,面色憔悴的郑国夫人含泪奔入他怀中。
“夫君,夫君──奴家,奴家终於回来了──”
抱住妻子更是羸弱的身子,他心疼心怜,又担心,他问:“你是怎麽回来的?”
“是皇上──”道了一句,已是泣然声下,久久才复说,“皇上恩准奴家回府──”
“是真的?”他惊疑看她,“真的是皇上让你回来的?”
“是的,是的。夫君。”投入夫君怀中,她紧紧环住他,好久不曾想见,此刻心qíng难以诉说。
见她如此,他一样拥住她。
终於回来了,她终於回到他身边了,怀著激动的心,他也不禁,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他们平定下来,然还是,紧紧相拥,近一年的分离,让他们害怕一分开,便又是一年。
他们不停的互诉思念,表露不见对方时的寂寞与难熬。
心,都快碎了。
最後,她含著泪说。
嗯。他点头,夫人,在宫中你过得好吗?
皇上没有亏待奴家,奴家过得很好──可是心不好,天天伤悲──苦了你了,夫人。
不苦不苦,夫君才苦。她静静看他更瘦更苍白的脸,泪流下来。
不哭不哭。他哄著,为她拭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嗯,嗯。她点头,突又忆起什麽,她抬头说,夫君,我在宫中见到了一些昔日的旧侍宫女。
哦?他目光闪过几缕伤悲,小声问,他们过得好麽?
纵然职守比从前服侍我们时低很多,不过还过得去。知道丈夫心思,她也轻声回答。奴家经常跟他们聊著,聊了好多事,在江南的事qíng──那个只在梦中才会复现的往事──不知道,此刻,我们曾经的家园,变成了什麽样。
最後,她低叹,锁起眉,脸上透著浓浓的哀。
夫君?她疑看突然放开自己的他。
他微微一笑,笑中带涩。他说,我突然想起了要怎麽填那首诗。
他来到书案前,执起笔,把方才未了的诗继续填写下去。
她静静来到他身边,看他写,轻声念:
“chūn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第四十三章
他把写著诗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静静看它燃烧,放在火盆中,静静等它化为灰烬。
整个御书房,只有他一人。
看到诗词的那时,他挥退所有人,把诗念完。
这是那个人的新诗,一名大臣把它呈上来了,告诉他,这是反诗。
然而这诗,只让他看到他的悲──
chūn花秋月,年年花开,岁岁月圆,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完了呢?
他对人生已然绝望,遂不觉厌chūn花秋月之无尽无休──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他厌了吗?
於是回想,故国的好,曾经的乐,想到如今直至悲叹,不堪回首。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经历现在种种,他失去了欢乐,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了生存的安全感──於是心中愁绪如chūn水东流,时起时伏,连绵不尽。
他站了起来,走出御书房外──
“皇上。”外面守候侍臣宫女见他,立刻福身请安。
“为朕更衣,朕要出宫。”他说。
一路前行,来到那个人的府中,不许下人通报,得知他所踪,他直接去寻人。
在那个绿水湖畔,他见著了他,和她。
他们相对而坐,他写诗,她抚琴吟唱,笑语嫣然,悠然自在。
他不悲了吗?心因此景沈入谷底,他一步一步走近浑然不觉的他们。
因为她回来了,在他身边了,於是他忘记了悲伤,也忘记了他与他的曾经──於他心中,他究竟是一个什麽样的存在?
一个幽囚他的君主,一个bī迫他的男人,一个夺他妻的仇人,一个为达目的假意对他温柔的yīn谋者──如果真是如此,那於他自己心中,他又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臣服於他的曾经君主,一个懦弱的男人,一颗被他利用的棋子,一个引起他兴趣的玩物──就仅是这样。
那麽现在,见他因为忘记他而对别人笑得温柔,见他没有他反而过得更好,心为何如此黑暗。
还不禁去想,如果他是因为这样才幸福快乐,那他宁可让他恨自己一生一世。
这个念头一萌生,便瞬间侵蚀了他的心──
他便这样,向他们走去,看到他因他们的出现大惊失色,慌乱下跪,而心──更yīn冷。
俯望跪於地上的他们,他在bào戾的冷笑。
他知道,如若要得到什麽,就要失去相等的什麽。
一直都是这样。
第四十四章
他把他自地上拽起来,不顾他与她的惊恐,抱住擒住他,然後吻他──“啊──”
那个女人在旁边尖叫的声音犹为刺耳,然後他没心思去注意她,怀中看似柔弱的人拼命挣扎起来,连他都压制得有点吃力。
不管怎样都不放开他,在他终於挣脱一只手,举高狠狠向他甩来时,他及时握住,并在他耳边低语:“我说过,绝不会有第三次!”
同时,他於他眼中看到了──绝望。
没错,便是这般灰暗无光、深沈痛苦的眼神,充满认命与无奈,悲哀与难诉──总是在不停地望著他,一开始时,被他伤害污rǔ时──让他的心,一阵莫名震撼。
或许在一开始便吸引了他,只是他那时不觉不察──他如风般飘忽不定,柔弱至只要一松开,他就消失不见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