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昔一口气奔回自己的领地,深潭亦是寂静无人,那张石chuáng犹在,只是又生了些青苔罢了。
可就算回到这里,明明是自己待得更久,看到什么都想起那人的影子,心恨不能停止,从一旁的木屋中取出剑来,一剑将石chuáng斩成两段,心头莫名地却跟着一疼。
定睛一看,望见chuáng后不知何时放着一把古琴,银白的弦甚为耀眼,gān脆又是一剑下去,只听铮地一声响,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涂昔也是猛然一惊,低头看看好漂亮的一把琴,已经从中断成了两半。
可那生断弦的响声,在耳边一直一直地回响,他站了好久,那回响都没有停止。
这么想着,脑中不自觉地便响起了一首曲子的旋律。
——幽兰曲。
低头摸起自己的手指,当初的伤早已消失了,当初看到那伤痕的时候,他露出了怎样的表qíng呢?
涂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次,才真的被他骗了。
看着断掉的琴,忽然想嚎啕大哭。
****
果然如迁誉之前所说,敌国动用大军,浩浩dàngdàng直取十五城池而来,这才是qiáng国的实力,可此时已然是追悔莫及了。
可是迁誉却已经死了。
哥哥知道弟弟死了,便知道这场仗再也赢不了了。
整座城是死一般的气氛,视死如归的气氛。
迁穆带着所有能应战的人出城迎敌,毫无计策可言,但也没有人再怕死,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退路。
确实是死战,十五城之力毕竟难敌大军压境,拼死搏斗也只落得横死的下场,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军队已然零落无几,节节败退,迁穆眼见大势已去,人站在城楼之上,正要带着众部将自刎以抗,身边忽然闪出一道白光,将他的剑打落在地。
众人愕然,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年立在城楼之上,银发金眸,衣袂翩跹,看着眼熟不已,却又一时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
那少年看着城下大军,偏头对迁穆道:“迁誉要我保护迁家,所以你不能死。”
迁誉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正yù说话,却见那道白影飘然跃下城楼,单枪匹马,经冲入了百万大军之中。
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光。
银白色的光,衬着黎明的天空,圣洁却又刺眼,柔和却又残忍。
杀入敌阵中的白光,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敌军人数众多,转瞬间已死伤过百,更是从未见过此种杀手,骇得竟不敢向前,少年染了一身的鲜红,立在城门的荒原之上,望着不敢继续前进的军队,漆黑的眼睛显得无比的哀伤:
“请撤兵,”他安静地道,“不然的话,我还要杀更多的人的。”
不知颐城搬了怎样的救兵,但见将士被这么一个鬼神一般的少年还的不敢前进,敌方首领斩了几名胆小退将,怒道:
“只一人而已,怎可能灭得了百万之师!”
此言一出,众人士气恢复不少,战旗一挥,一拥而上——确实,一人之力,当不了百万之师。
涂昔手中剑起,重新杀入阵中,虽然杀的人多,自己受的伤也不少。
很快分不清上到底沾了谁的血,很快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像要死了一般难受,却也哭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向前冲几步,忽有一支长矛当胸穿过,将他的身体挑了起来。
身体一轻,周身亮起点点银光,身后长尾不知不觉已显了型。
八条银色的尾巴,渐渐地,消失了一条——
迁穆脸上登时变色,高呼出声:
“——涂公子!”
涂昔一剑斩断那只长矛,伸手拔掉矛头,摇摇晃晃地落回地上,周围敌军顿时变得惊恐,纷纷退避惊呼:
他不是人,他竟不会死!
唯有迁穆见过涂昔出手救人,知道这尾巴消失的意义,急得在城头大喊:“不值得!颐城不值得涂公子如此,不值得啊!!”
……不值得么?
涂昔抬眼望着城头急喊的小人,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泪来,却微微笑了。
“值得的。”
——彼苍天者,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黎明残尽,东方太阳升起,照得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好亮的光。
亮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
心口痛得好像要裂开,一口气都喘不上去。
涂昔猛然睁眼,哪里有什么白光,四周一片暗寂,似是午夜时分。
他愣愣地坐起身,伸手摸向脸颊,泪痕犹在。
——这是什么地方?明明还在战场上,明明还有那么多人要杀,为什么忽然间——“狐狸?”
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涂昔倒吸了一口气,接着被一人从背后搂住,孟仟愈蹭了蹭他的脖颈,迷迷糊糊地温声问道:“怎么了?”
涂昔缓缓地回头,看见孟仟愈熟悉的面容,忽然鼻尖一酸,就这么哭了出来。
孟仟愈顿时醒了大半,却是不明所以,手足无措地将他搂紧,吻了吻他的额头,皱眉道:
“大半夜的怎么忽然哭了?是做噩梦了么?”
他的胸膛很暖,暖得真实无比,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更是让人安心无比。
——他还活着。
涂昔紧紧靠在他的怀里,一哭出来便停不了,抽泣了许久,才略微点头,哽声道:“做梦,梦到以前的事。”
孟仟愈恍然,垂眼看了他一会儿,微笑道:“那只是个噩梦吧。”
“……不是的——”
“只是个梦而已,”孟仟愈打断他的话,凑进他的耳边,柔声道,“所以只要醒过来就行了。”
“……是梦?”涂昔擦gān眼泪,叹息道,“可我梦到你死了。”
“所以那是个梦啊,”孟仟愈亲了亲他的耳垂,拍着他的背,轻声道,“无论你梦到什么,只要醒过来,我永远在这里陪着你呐。”
涂昔不禁一震,眼泪忽然又要流下来,伸手箍紧了他的身体,咬着牙闭上眼睛。
仙阁幽静,四下无声。
孟仟愈静静地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梦到了什么,我都知道的。”
涂昔重重地点头,却也只是抱着他,并不说话。
“我最后说的那些话,可让你伤心了?”
涂昔没有吭声。
孟仟愈又道:“你莫要伤心,那都是我骗你的。”
涂昔弯起嘴角,终于开口道:“我知道。”
孟仟愈道:“当时我真正想说的话,并没有敢说出来。”
涂昔愣了愣,道:“你想说什么?”
孟仟愈微微一笑,再度凑近他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狐狸,我爱你。”
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
孟仟愈低头望着他,无奈笑道:“别哭,别哭,你为什么又要哭了?”
涂昔qiáng忍住眼泪,红着脸在他脖子上狠咬了一口。
“哈,原来你是爱听么?”孟仟愈疼得呲牙,却依旧笑道,“你想听多少回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我爱……哎呀饶命,不许再咬——!”
——————
在那场厮杀之后,少年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树林中。
日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从chūn到夏,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岁月枯荣。
不记得过了多少年,新朝更替,风云变幻,凡人来来去去,生生死死,那座城也日复一日地变了样子,曾做过恢弘的大都,也做过破败的小城,中间改过不少名字,但他都记不清楚,只因凡人的世事太过复杂,他不懂,也没有心思去管。、只要看着迁家世代平安,便足够了。
再后来,那里变成了一个很美的小镇,小镇与深林遥遥相望,他觉得这个样子也很不错。
再后来,他在小镇的客栈门前遇到了一个人,他笑盈盈地站着,眉眼间带了些慵懒,带了些散漫的惬意,折扇甩开遮住头顶的烈日,眼眸深处的光芒,和过去的那人如出一辙。
仟愈,好久不见。
人生一世,大梦初醒。
一生寄一世·终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底要往后加多少东西……
终于写完了【瘫
其实这还是个HE
所以,恩……这还是个HE……
下一章预告:……还记得橘子树下的张楚[哔——]么=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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