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番外·罗衣伴倚栏（1） …
——啪！
耳边一声脆响，涂昔不由地咳了一声，手指跟着一抖，铮地拨错了弦。
仙阁经年云雾飘渺，周围清泉石廊，玉亭小榭，错落叠嶂，却罕有凡灵出没，终日宁静幽然——于是，那声脆响便显得尤其刺耳。
看看手上的琴谱，再看看面前的琴，涂昔皱着眉收了起身，几步转出小亭，绕便到了一口活泉旁边，歪头盯着的泉边那人看，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溢满鄙夷的神色。
孟仟愈jiāo叉着双臂站着，长袖半卷，露着两截gān净的手臂，也歪着头，不过是盯着石板地上那堆白花花的碎瓷。
“仟愈，”涂昔也看了看那堆碎瓷，问道，“你可知道这是第几个了？”
孟仟愈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第几个我不记得，但我知道这至少是第十套盘子中的一个。”
涂昔无奈道：“如此说来，你已经打碎了九套盘子了。”
孟仟愈不以为然道：“那倒没有，有好多盘子都是被水冲到山下去了，不是我打碎的。”
涂昔一阵无语，半晌才道：“你要洗盘子，难道就不能打一桶水来洗么？”
“太麻烦了。”
涂昔瞪着他道：“孟仟愈，孟公子，你上半辈子被环姑娘惯坏了，下半辈子又碰上了我，更是坏得无药可救了。”
“狐狸最近说话越发不讲qíng面了，”孟仟愈嘻嘻一笑，道，“还是原来乖巧的样子比较好。”
“我若是再乖巧下去，就真要成你的仆人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蹲□去捡那碎了的盘子，孟仟愈拦上去笑道：“我来我来，别划破你手。”
“我没有这么容易受伤……”涂昔皱了皱眉，道，“反倒是你——”
“……呃。”
“怎么？”看他脸色一僵，涂昔忙问。
孟仟愈抬起手来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道：“差一点。”
涂昔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如果说孟仟愈的缺点，除了懒，就是没用。
自诩脑袋聪明，可从没见有什么用武之地，倒是因为从小在大户人家长大，动手能力几乎为零。
动手能力为零的人，再加上懒这么一条，就再也别想gān成什么事了。
孟仟愈看着涂昔那双手，颜色如地上那些白瓷一般，喃喃道：“我能娶这么贤惠的狐狸回来，真是好福气。”
涂昔哭笑不得道：“我宁肯你不要夸我，而是能帮我gān点什么。”
孟仟愈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罕见地没有再笑，只低着头不说话。
他早比过去勤快的多了，但不知道是天生还是错过了最好的锻炼时机，这种杂物琐事却怎么学都做不好。
“仟愈？”看他低头不语，似是失落不已，涂昔忙道，“我来做也是一样的。”
孟仟愈好像没有听见，啧啧了两声，道：“什么让你去做，会累坏你的。”
涂昔愣了愣，心中一暖，轻声笑道：“那你可以慢慢来学，时间长了总会做好的。”
孟仟愈啧啧两声，若有所思道：“狐狸，gān脆我们都不要做，找别人来帮你做。”
涂昔愕然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要找谁来做？”
孟仟愈眯眼道：“这个简单，我们收个来帮我们gān活的小徒弟罢。”
涂昔瞪大眼睛道：“你说的是徒弟，还是佣人？”
“当然是徒弟，”孟仟愈笑道，“仙人收徒又不稀奇，你平日授他仙术就是，我可以教些书房里的东西，不是很好么？”
“但是他要帮你gān活么？”涂昔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来打扰？叶橘在的那段时间，你已经忘记了么？”
孟仟愈皱眉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乖巧的小孩子的，我们要收徒，自然要收个聪明听话又能gān的才是。”
涂昔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叹道：“谁家的小孩子落到你手里，真是倒了大霉了。”
孟仟愈笑着蹭过去，挨在他身边道：“可是，若能得狐狸这么个好师父，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涂昔局促地站起身来道：“说吧，你想什么时候去找个‘乖巧的徒儿’？”
“你同意么？”孟仟愈眨眨眼道：“家务事可不等人，你若同意，自然是越快越好……不如明天就下山去找。”
涂昔叹了口气，轻声道：
“其实我也曾想过，若是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久了……也难免会寂寞的。”
孟仟愈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揽住他，轻声笑道：“不会的，什么时候觉得寂寞了只管告诉我，我一定能想出让你不寂寞的办法。”
涂昔愣了愣，微微点头，继而垂眼一笑，道：“你手上都是水，莫要弄湿了我的衣服。”
“啊啊，没碰到~”孟仟愈俏皮地应了一句，轻轻亲了亲他的耳朵，松开手道，“虽然刚才打碎了一个，但是今天的盘子我洗好了。”
涂昔又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却又皱眉道：“明明给了你五个盘子，怎么只剩三个了？”
“打碎了一个，”孟仟愈指了指他手里的碎片，顿了顿，尴尬道，“还有一个……可能被水冲到山下去了。”
“……”
****
距离石室山脚下不远，有个很小的村子，土地算不上肥沃，但人人能吃得饱饭，勉qiáng算个安居乐业的地方。
小村不但小，位置也偏僻得很，虽不到与世隔绝的程度，但常年少有外人经过，可是这日，村中终于罕有地来了两名“客人”。
客人平日不来，一来便是不同凡响，一个是白衣渲尘的俊美青年，气质相貌与着山野小村全然殊途，另一人的样子也同样端正俊朗，只是身体似乎很是羸弱，听那名俊美的青年说，二人是石室山上的道士，而这人不久之前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得很，没法走太久的路，而二人又恰巧要赶回石室山去，现下经过这座小村，特来求宿。
小村简陋，村中百姓寥寥无几，有了客人自然热qíng欢迎，村长亲自接待了这二人，还热qíng地把他们安排在自家的厢房，虽说只是结实的木屋，但放在这村中，已是上好的房间了。
进了住处，那位“大病初愈”的客人立刻没了那副羸弱病相，打量了下这间算得体面的小木屋，他很jīng神地笑道：“如何，我装的可还像么？”
涂昔皱眉道：“不是说来收徒，为何还要演这么一出？”
孟仟愈理所当然道：“要挑乖巧又能gān的小孩，自然要装一装病人，不然怎么知道他会不会照顾人？”
涂昔叹了口气，道：“那你姑且在这里装病人吧，我去找那村长说一说收徒的事，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愿意。”
孟仟愈笑道：“这你尽管放心，这样的小村总会盼着能有个出人头地的后人，又不像当年我爹那般自以为是，你若说修仙，他们肯定一百个愿意。”
涂昔苦笑道：“大人愿意，小孩子却不一定。”
孟仟愈笑道：“就算小孩子本来不愿意，看见你肯定也愿意了。”
涂昔自然不信，却是一脸无奈道：“借你吉言。”
****
结果证明，孟仟愈是对的。
对村长说明了此事，还没过一顿饭的功夫，村长家的院中就来了一群小孩子，都吵着闹着要见上午来的那位“好看的道长”。
孟仟愈本来想睡个午觉，无奈被院中的吵闹声惊醒，慢吞吞地支开窗子，只见涂昔被那群身高不过及腰的小孩子团团围住，一脸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好看的双眉拧在一起，为难的模样煞是有趣。
想起孟仟愈说要睡午觉，涂昔忙着示意他们不要吵闹，却没看到孟仟愈在屋里早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这么反复安抚了许久，那群热qíng沸腾的孩子们才终于听懂了，不再七嘴八舌的跟他讲话，靠得近的孩子却仍旧捉着他的衣摆不愿离开，靠的远的也不甘示弱，一双胳膊伸得直直，好像觉得再用些力气就能碰到他一般。
涂昔看着那些又期盼又崇拜的亮晶晶的眼睛，不禁为难起来：这么多的孩子只收一个，其他那些岂不是会很伤心？
孟仟愈笑意盎然地倚在窗边，看他被一群小不点围住苦恼不堪的样子，瞬间也掠过了这个想法：如果多收几个小徒儿，看他们每天围着涂昔转，好像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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