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着,心却莫名地沉了下来。
洛甘棠已不是六年前的洛甘棠了。
将花门二十四处机关连成一处,杜宣木努力想了一想,却没有想出一点解决的头绪——若论机关术,洛甘棠已然在他之上。
再回味岳夫人的话,心中不禁一阵发凉。
——机关奇学炉火纯青的人,寻遍江湖,除了岳夫人和洛甘棠之外,真的会有第三个人么?
想到这里,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杜宣木不敢再想。
因为,若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在一夜之间改动海棠阁中的机关,并且还改成了扭转空间的结构——他是不会相信的。
岳夫人看他脸色变了又变,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明天就去?”
杜宣木回过神来,点头道:“是。”
岳夫人立刻本起脸来,道:“你身上中了十剑,我怎能让你这样在外面转悠?”
杜宣木淡然道:“夫人不是说洛甘棠待人和善有礼,我去了难道还会有危险?”
岳夫人恼道:“你莫要跟我抬杠,若是半路又遇了仇人,那可如何是好?无论如何,你要把伤养好了才能去。”
杜宣木站起身道:“可我确实有急事,我一定要去,越快越好。”
岳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挑起细眉诡秘一笑:“你不要忘了,九转玉竹阵——”
杜宣木默默地坐了回去。
身体健康时只能闯过四重,若带着十处剑伤去闯,他就再也别想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岳夫人笑得灿烂,缓声道:“你莫要委屈,在我这里吃好的喝好的,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杜宣木看着她的笑容,脊背忽又一阵发冷,有种要被不淑妇人软禁把玩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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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终归是错觉。
四天的好吃好喝之后,他被岳夫人放了出来,身心依旧健全完好,没有什么可怕的创伤,只是觉得四肢被养的都不灵活了。
但出门第一件事,绝对是直奔花门而去。
这番原本想要替洛甘棠问一问江湖上什么人可能做出海棠阁下的机关,可却把自己问出了一身冷汗。
他现在反而要问洛甘棠:二十四番花信风,到底是什么?
“……小杜,你一去就四天下落不明,害我差一点又派人出去找你,可你回来就是要问我这个?”洛甘棠手指敲着桌面,不开心道,“你难道不是要为我查一件事?怎么怎么转回来查我了?”
杜宣木总觉得这话的句式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
两人对桌而坐,杜宣木冷着脸看他,道:“我确实是为你查一件事,可谁让你太有名,查着查着就查到你身上了。”
洛甘棠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了,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道:“你好像不太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杜宣木看着凑到近旁的那张脸,皱眉道:“花门里的机关被你改了,可你没有告诉我。”
洛甘棠一愣,委屈道:“这我怎么想得起来!”
先喊了一声,忽然又露出一笑,道:“我懂了——小杜你是不是嫉妒我了?”
杜宣木只好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洛甘棠眯眼笑道:“小杜问什么都行,我只要知道的事,全部都讲给你听。”
杜宣木稍一游移,终于还是问道:“海棠阁下的机关,不是你做的么?”
他问出来,洛甘棠的笑容立时微僵,他收身坐正,愕然道:“小杜……你怎么会这么问?”
杜宣木看着他,缓缓道:“因为那样的机关,真的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洛甘棠轻“啊”了一声,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可是我——”
话说到一半顿住,他平日谈吐从容利落,此时却变得好像不知该说什么好,空dòngdòng地望了杜宣木一会儿,才重新展颜道:“可是我总不会设自己也解不了的机关,这你也总能知道——”
再次停住,洛甘棠将一口气悬了许久,终于苦笑出声,连连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想让我说这个,可是……你难道觉得是我,我——”
他一向慡快,此时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杜宣木登时后悔不已,忙止住他,安慰笑道:“我只是随便一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洛甘棠刚要回应,杜宣木又抢着道:“你就当我没有问过。”
洛甘棠定定望了他一会儿,自嘲一笑,黯然道:“小杜,若要我忘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杜宣木gān笑一声,道:“奇怪,你什么时候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
洛甘棠摇头道:“刚才那话,任谁问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可问的人偏偏是你。”
杜宣木听得胸口一紧,只悔自己万不该问那句话,也从来没有过怀疑什么的念头。
18
18、17.两件事 …
两人默然对坐,互相对视许久,气氛变得叫人不安,杜宣木坐不下去,想起身走开,洛甘棠忽又笑了起来。
他扶着额头道:“不行,我还是伤心得要命,你过来让我抱一下。”
杜宣木立刻皱起眉来,歉疚跟着少了大半,鄙夷而又诧异地道:“原来你的面子是这么不值钱的。”
洛甘棠笑道:“面子和小杜我如果只能要一样,我肯定选后面那个。”
杜宣木一怔,深有感触道:“确实,你只要和我两个人呆着,我就从没见你有过面子。”
洛甘棠好奇道:“你好像没我想的那么消沉,不然绝不会跟我顶嘴的。”
杜宣木道:“你不是要抱么?”
洛甘棠耸了耸肩,起身绕到杜宣木背后,微微弯下腰,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脖颈。
感觉到背后一片温暖,杜宣木略微偏头,看着他的脸道:“我忘了问你,你要抱多久?”
洛甘棠笑盈盈地道:“小杜想让我抱多久?”
杜宣木一时语塞,洛甘棠却叹了口气,道:“小杜,我这几次见你,总觉得你变得自闭了不少,就好像个刺猬,去哪里都支着刺,谁也不叫靠近一分。”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说?”想起岳夫人之前说过的话,杜宣木皱眉笑道,“我若是个刺猬,你敢这样抱么?”
洛甘棠却道:“你要是不忍心扎我,就把刺收起来。”
心间忽然流过一泓暖意,杜宣木愣愣地看了他片刻,迟疑地搭上对方的手,轻叹道:
“好……收起来了。”
洛甘棠满意一笑,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直起身道:“你什么都没帮我查到,也该听我说我查的东西了。”
杜宣木道:“看你这样子,应该又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了。”
洛甘棠笑着坐回原处,道:“确实有趣,而且还是我最喜欢查的东西。”
“……你最喜欢查的东西,无非是旁门左道的江湖野史,”杜宣木皱眉道,“你别再讲某某大侠又有了个私生子,或者谁家的仆人投井自尽之类的故事,我的耳朵早听出茧来了,过了六年都没消。”
洛甘棠道:“可这次是你让我查的,你不听也不行。”
“……那你讲吧。”
洛甘棠笑道:“好,先说第一件,白洋湖畔只有一处破陋长街,叫做六文街,六文街上也确实有一处高阁,加上阁楼共有五层,叫做清聆阁。”
杜宣木道:“如此说来,那应当是我那天去的地方了。”
洛甘棠继续道:“我叫人问了附近街巷的邻里,据说六文街原本同样繁华,较之周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清聆阁中也确实住过一名临安名jì,不过,听说她是个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名叫连青儿。”
杜宣木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女子果真是名歌jì?”
洛甘棠道:“我一开始觉得奇怪,虽然白洋湖畔青楼教坊众多,但无论是头牌还是歌jì,都少有人能如此自立门户,一人独处的。”
杜宣木眼睛看着他,缓缓道:“你想得可真清楚。”
洛甘棠眯眼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可惜醋味更浓些就更好了。”
杜宣木移开目光。
洛甘棠笑道:“你难道真要因为这种事跟我生气?好好听我说完行么?”
杜宣木局促道:“我没有不让你说……”
洛甘棠笑着继续道:“这连青儿自立门户,因为她确实不是个一般的歌jì。琴棋书画自不必说,舞乐歌礼也是无一不通,更听说,若是想要见她一面,听她弹一曲琴,寻常人没有王宫贵族的引荐,除非能混成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否则是万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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