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梨散也不反驳,主动跟上,诸多商埠形色各异,生意很是兴隆,两人在人流中走了片刻,终于有座高阁映入了眼帘。
“看来也不全是做梦,”杜宣木道,“至少那阁子还在。”
鹿梨散笑了笑,眼睛闪烁着亮光,道:“说不定我们进去,还能看到那个坠楼而死的漂亮歌女呢。”
他话音一落,腰间忽然有道寒风掠过,少年不由一惊,连忙跳开半步,手迅速腰间一摸,却是摸了个空。
杜宣木听到身后异动,回头去看,只见鹿梨散的脸色变了一变,高声道:
“沈小年,你不是一向怕鬼,怎么还敢过来?”
头顶有道青光直坠下来,他见怪不怪地抬手接住,只听另一个清亮的声音道:“我是怕你被女鬼掳了去,到时没法跟我师父jiāo代!”
杜宣木闻声望去,只见有个锦衣少年坐在路边一处的屋顶上,脸上的表qíng很是不屑。
“沈小年?”杜宣木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跃下屋顶,落在两人之间,不痛不痒道:“我本来是去找谢姑爷,可听说谢姑爷和杜宣木要去查案子,想来谢姑爷对这案子有兴趣,十有八九是被杜宣木带到这里来了。”
杜宣木看着鹿梨散道:“谢姑爷,这称呼听起来还挺顺。”
鹿梨散不置可否,转而道:“既然你们两人都确定是这个地方,那肯定不是在做梦。”
沈小年显然也正在奇怪,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那天这里不是个破街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
杜宣木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找人问问。”
说完,他一口气到了那座高阁前,四层高阁,碧瓦朱檐,隐约能看到窗中众多人影,此时也正是人声鼎沸。
沈小年之前还有些打怵,但在看到这个架势,松了口气道:“这一看就不是歌女住的地方。”
之前还一推就倒的阁门,此刻已经修葺一新,三人推门进去,差点被嘈杂的前厅震聋了耳朵,偌大的厅堂里人头攒动,热得让人喘不上气,几张广桌被围得水泄不通,吆喝声叫点声此起彼伏,煞是凶残。
杜宣木和鹿梨散只匆匆瞥了一眼大堂,便默契地朝人群里挤去,沈小年却看得两眼发直,犹豫着拉住杜宣木,问:“这是在gān什么?”
周围太吵,杜宣木以为自己听错了,略带惊讶地回头看他,鹿梨散则笑着解释道:“沈伯母管得太严,所以沈小年不知道赌场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只是没有亲眼见过。”沈小年松开手,冷冷地答了一句。
说话间有伙计看见他们三人,已然凑了上来,陪笑问道:“三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想怎么个玩法?”
沈小年虽然嘴硬,却还是忍不住向后躲了躲,鹿梨散却是眼睛一亮,正要答话,忽听沈小年喊道:“你若要赌,我回去告诉我娘!”
害怕师母管教,鹿梨散只好扫兴地闭嘴,杜宣木已抢先答道:“带我见你们老板。”
那伙计愣了愣,笑道:“公子果然不一般,只是想和我们老板赌,可真的得带够了银子才行。”
“我没带银子,”杜宣木直接把他拨到一边,抬脚就要上楼去。
那伙计登时变脸,尖声大喊道:“有人来砸场子!”
大堂满满的都是人,伙计的声音却神奇地传了开去,杜宣木刚走几步,眼前立刻挡了两人,整个比他宽了半身,高了半头,不由分说,直声大喝道:
“你们要来砸场子?!”
那二人一边喊着,一边伸手在杜宣木的膀上推了一把,可明明看着很单薄的人,却好像一块石板似的,非但没有被推后分毫,甚至毫无阻碍地朝前走了几步。
两人伸手推他,却反而被顶着倒退了几步,立时吃惊不已,杜宣木发觉身后又围上来三人,想到沈小年不会武功,终于停了下来,抬眼道:“你们的老板,排场倒是不小。”
他这一抬眼,立刻听到有人呼道:“你是杜宣木!”
杜宣木皱了皱眉,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都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正是正是!”沈小年在这地方呆着颇不自在,忙跟着道,“还不快带我们去见你们老板?”
人高马大的汉子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忙不迭地陪笑道:“杜大侠请!”
二人点头哈腰地要代为领路,杜宣木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跟着那二人朝楼上走,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沈小年紧紧地跟着他,生怕落下一步,鹿梨散却不见了。
大堂黑压压的一片,想找出个人来并不容易,杜宣木明白过来,露出一笑,不置可否。
阁子的二楼仍是赌场,不过不再像底层那般人员混杂,赌徒的穿着也讲究了不少,沈小年不停伸头偷看,瞧见满桌子花花绿绿,黑黑白白,虽然看不明白,但好奇心却止也止不住,等终于过了二层,赌场不再,他才安分了下来。
三层是一座圆形阔厅,领路的汉子恭敬地请二人在此稍候,接着便退了下去,杜宣木站在阔厅中央,若有所思地打量四周,只见石纹屏风,金布帐帘,之后便是厚椅广座,富丽堂皇。
如果不是亲自来过,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这里几天前还是云榻玉chuáng,梳妆立镜的女子闺阁。
——清聆阁,连青儿,难道真的是一场梦,让他们梦到了二十年前的景致么?
正在疑惑着,忽然听有人大笑道:“杜宣木竟会来胡某这小本生意的赌场,真让这地方蓬荜生辉。”
声音陌生,应是从未见过的人。
杜宣木皱了皱眉,抬头望去,只见金帘后陆陆续续走出了五六个高大男子,打头的那人身材魁梧,一身贵气,大咧咧地在厅中坐了下来,伸手对着一旁的宾座道:“杜大侠请坐!”
杜宣木依言坐了,沈小年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一边。
他没被招呼,面露不快,杜宣木心觉有趣,但并不说什么,只对那人道:
“你便是这赌场的老板?”
那人点头笑道:“鄙人姓胡,正是这赌场的老板,不知杜大侠来此有何贵gān?”
杜宣木淡然道:“看你这赌场好排场,于是进来坐坐。”
那人摆手道:“杜大侠莫要这么说,胡某实在受宠若惊!”
杜宣木却继续道:“这么大的排场,想是做了很久了罢。”
胡老板笑道:“不久不久,也就有三年罢。”
杜宣木听了,不动声色地与沈小年对视一眼,后者好奇道:“胡老板,你这赌场晚上都不开张的么?”
他声音清亮,听来是少年稚气未脱,胡老板顿时哈哈笑道:“这小公子哪里的话!赌场若是在晚上歇息,哪里还有生意可做?”
杜宣木忽然道:“老板,你可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
胡老板不以为意道:“当初看地方好就买了,谁管他是什么地方!”
他顿了顿,疑惑道:“怎么?杜大侠要用这地方么?”
杜宣木摇摇头,恰有仆人上了茶来,他便不再说话,对着茶盏白釉黑彩端详片刻,但没有轻易去喝。
沈小年聪明机灵,见杜宣木端着茶凝神,于是不动声色地把茶放到一边,不再动它。
杜宣木这才开口道:“胡老板大方得很,这么好的茶杯拿来待客,不怕我不小心打翻了么?”
胡老板也接了茶,对杜宣木笑道:“杜大侠是贵客,自然少不了好物招待。”
“——不错,贵客嘛,自然要用好物招待才是。”
胡老板这边话音一落,楼梯下传来一声拍手称赞,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翠衣少年,正慢腾腾地上了楼来。
胡老板不知是谁,登时怒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上来的!”
鹿梨散自然道:“我与杜大侠是一起的,胡老板也该给我上一杯茶才是——”
沈小年脸色一青,打断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是不是去偷赌了?”
鹿梨散不理他,只接过仆人倒来的茶,叹了口气道:“茶杯是好,只可惜胡老板虽然待客大方,却不实诚。”
胡老板一愣,碍于杜宣木在场,只能铁青着脸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所说的意思,”杜宣木轻轻放下茶盏,淡然道,“这茶盏白釉黑彩,折枝牡丹,应是西湖欢喜馆的待客之物,并不属此赌坊,我有幸见过一次,但应该还算记得清楚——老板怎么会有欢喜馆的东西,可否讲给杜某一听?”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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