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洛甘棠回答,龙翔抬高了声音,继续道:“你们知不知道,那时清聆阁是全江湖的仇敌,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把莫须有的谣言一个接着一个散布,哪还轮得到幕后主使费事?弟兄们无奈四散出逃,被当今那些名门正派追杀致死,非但无人怜悯,反而还要骂一句死有应得!家人得不到尸体也就罢了,得到了也连碑都不敢立,生怕引得四方众怒——这如何能叫我安生!?”
洛甘棠不住摇头,只记得当时沈小年所说,杀人毕竟是不对的。
为何不对,他一时说不出来。
末了,他无奈道:“小杜,你来劝他。”
杜宣木听他这话,忽然一怔,有些苦涩地望了洛甘棠一眼,适才转向龙翔,轻轻地道:
“龙阁主,你的手上本是清白的,却因为杀这些人而背上血债,实不值得。”
龙翔不置可否,却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杜宣木,你是最没有资格来劝我的人。”
杜宣木咬了咬唇,默认般地闭上眼睛。
洛甘棠抬头朝他看去,见他的脸色忽然白了许多,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斥道:“小杜,不要乱想!”
龙翔已然笑道:“六年前,花门小杜血洗凶门,是为报仇。”
被龙翔一语道破心事,杜宣木却依旧不语。
龙翔知他心中所想,于是扬声道:“花门小杜,你当初在花门韬光养晦十四年,等的不就是血洗凶门的那一日?什么罪不至死,只要觉得他们是仇人,便一定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不是么?”
洛甘棠登时愣住,人几乎要站了起来:“小杜,你在花门——”
“龙阁主所言不错,”杜宣木道,“而且,龙阁主有没有发现,就算你已经将他们杀了,却还是会觉得不够。”
龙翔拍手笑道:“所言极是!我那些弟兄死得可不像他们这么痛快,就算杀了他们,却还是觉得很不甘心!”
“你们一定是疯了,”洛甘棠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用力握住杜宣木的手,认真道,“小杜,你莫要告诉我,你现在还想杀人。”
“……整整八十三条xing命,一夜之间命丧于手。”
杜宣木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眼前,喃喃道:“洛甘棠,我自从进了花门,便暗自立誓,待到弱冠之年定要血刃凶门,绝不手软。”
洛甘棠呆了半晌,忽然间恍然大悟:“小杜,难怪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走!原来竟是这么蠢的原因!”
杜宣木低头看着他,正yù开口,洛甘棠已然又道:“小杜啊小杜,我对你已经不能再好,千方百计想让你开心起来,你为何不能明白?”
“正如龙阁主所说,”杜宣木苦笑道,“那时族人已死,我捡回一条命来,除了报仇,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洛甘棠怒道:“你只想着报仇,完全没有想到我么?”
“去报仇之时,我已没有活下去的打算,你待我再好,但毕竟是活着的人,我却要死。生与死,本就该毫无牵连。”
洛甘棠愕然无语,一脸古怪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杜宣木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俊朗的面孔依旧苍白,目光却是清冽如水,尤其带了几许哀伤,全不似语气中那般漠然。
洛甘棠看着看着,心中忽然一动,道:“不对。”
“有什么不对?”不等杜宣木开口,龙翔道,“杜宣木,你说的话对极了,既如此,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才是。”
“不,确实不对,”杜宣木自嘲一笑,道,“我说的是那时的我,可我却活了下来,活到现在,要问我哪件事做错了,一定是那次血洗凶门。”
洛甘棠松了口气,释然微笑起来,却轮到龙翔愣住:
“为什么?”
“我杀了人,才发现根本不能雪恨,”杜宣木轻声道,“而且,为了做这件事,我害了更多的人,现如今连一个弥补的办法都想不出。”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凶门门主则不死,则没有如今王阳关觊觎七门,他仍是花门的小杜,洛甘棠仍是花门门主,洛祎也不会死,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一定比现下幸福百倍。
只是,那时他却认定了要报仇,过了很久才从仇恨的迷雾中清醒,才终于发觉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的。
可是,明明已经有了许多重要的东西,却又被自己亲手毁了。
“……我懂了,”龙翔点了点头,冷冷笑道,“杜宣木,我大概懂了你的想法,可你毕竟还是与我不同,你有洛门主这么个好朋友,我却什么都没有,更不必顾忌连累到他人。”
他一面说着,一手按上腰间长剑,脸上的血色又诡异了几分:
“而且,我已是不可能再活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打起来……我废话太多Orz下卷好像没怎么打架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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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0.穷追不舍 …
洛甘棠眯起眼睛,轻轻搭上轮椅扶手,摇了摇头:“龙阁主,你不是我二人的对手。”
龙翔冷笑道:“那可未必。”
话音未落,室内骤然一寒,一个身影飞掠而出。
只听“铛”地一声,再定睛,霜寒剑抵在龙翔身畔,格挡之物赫然是三尺金锋。
金白发亮的剑光,如同大漠中的烈日,竟那让一抹霜寒也淡了几分。
本意在先发制人,却不想眨眼间就被招架了去,杜宣木心下暗惊,手腕紧跟着一连几抖,银光像是活了一般,眨眼间化划开几道剑迹,直击对方而去。
剑气凛冽,就连房中也灯火被剑气折了两盏,却被那道金芒一一挡下,势均力敌。
杜宣木无暇他处,却仍忍不住叹道:“好快。”
说话间向后撤了半步,房中传来“啪,啪”两声轻响,那两只断了的烛方才落地,眼前已暗了多半。
“棋逢对手,妙极!”龙翔声中昂扬,先是哈哈一笑,接下的语气却黯然了几分,道,“素闻杜宣木剑术jīng湛,只是今日不能痛快jiāo手,实在可惜。”
杜宣木疑道:“为何不能?”
龙翔用行动作了回答,他脚下一错,竟朝大门逃去。
不过这样一来,洛甘棠便离得更近,不等杜宣木上前,一只木椅已悠然滑出几尺,椅中机簧一响,几道银光簌簌而出,疾如流星,龙翔闻见声响也不退避,只腾空一跃,旋身躲过数枚银针,继而横剑格去最后一枚,顺势将长剑一递,竟朝着洛甘棠刺去!
杜宣木面色一沉,正yù上前,洛甘棠却微微一笑,不见有所动作,木椅却原地一转,继而向后一仰,这招先是离着面目几寸横过,又从头顶平削而过。
这两招虽躲过了,却躲得很悬,杜宣木看得一阵惊心,提剑就要解围,眼前忽然bào亮,只见一片银光哗地铺展开来,将屋子瞬间映亮。
杜宣木只知道这轮椅内璇玑莫测,此刻也不知这何物,只能被迫得退了几步,另一边的龙翔更是大吃一惊,急忙折身避过,却还是听到袖上嗤啦一声,生生割破了几道口子,洛甘棠脸色不变,将搭在椅上的手向上一翻,隔空一弹,龙翔持剑的手跟着一抖,长剑立时乱了方寸。
——好在占了上风。
杜宣木松了口气,洛甘棠却敛起了笑。
——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又暂时想不出来。
龙翔并不一心与洛甘棠纠缠,见这边也占不到便宜,重又飞身朝门边奔逃,杜宣木忙又去追,轮椅却没有这么快,眼看龙翔几步到了门前,于是洛甘棠想也未想,顺手放了出几只小箭出去。
箭虽凌厉,却也有不好的地方——兹一出手,无可约束。
他只随手一发暗器,却不想竟阻碍了杜宣木的追击,后者见有暗器,下意识刹住了步,龙翔则是猛然回身,口中高叱一声,一剑削落身畔小箭。
小箭极快,这一剑的力也用的极猛,一时间尖声刺耳,金花四起,可他的人却也借力向后一倒,经破门而出。
杜宣木叫了声不好,几步抢出门去,只见那人腾空而起,趁着夜色跃上房顶,正向屋后院外逃去。
见他迟疑,洛甘棠忙道:“小杜去追!”
杜宣木朝他一点头,也跟着飞身飘上屋顶,头上月色清辉灿烂,院外街景无数灯火辉煌,那个黑色身影沿墙飞奔,半暗半亮,并不难寻,眼见着距离愈近,黑影一闪,顺着墙头越下,纵入一处浅巷,几步便投入明市街心。
此时街上虽有人,但并不多,突然杀出了个黑影,竟是愈发扎眼,行人一时骇然,避让不迭,可惜杜宣木不如黑衣人那般可怖,逆着人群难走了许多,一路急追,好容易赶回来的距离又变远了不少,待追到城门附近,终于是人迹渐少,龙翔又忽然调转方向,奔入一条陋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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