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街灯,月光重又明亮起来。
杜宣木心知只要对方不出城,不论逃去哪里都一定追得上,想到此刻就在城门附近,于是一鼓作气,穿巷走桥,不消片刻终于追到了近旁。
人至剑至,一道霜寒冷光,直取龙翔右肩。龙翔也知此时不可再逃,回身架住一剑,紧跟着一招反客为主,二人势均力敌,重又斗在一起。
若说龙翔的沙云剑法,如同漠日扬沙,大气磅礴,展与陋巷,更显气势,而霜寒剑法只是行云流水,遗世独立罢了。
不过,自从杜宣木那夜血洗凶门之后,再使剑便比一般人要决绝得多,这一番补回了些气势,终于能到一个势均力敌。
杜宣木打得辛苦,可再看龙翔,心下又是一惊。
月光如水,照在龙翔的面孔上,那张脸已变得愈发诡异了。
若有亮光照来,一定是脉络一般的青红,月光下只见得发黑,且一刻黑比一刻。
“龙阁主——”
杜宣木暗道不妙,猜想他许是动了真气,引得体内毒素扩散,可对方仍旧步步紧bī,自己的剑一刻也不能收。
龙翔忽然道:“杜宣木,你捉不住我的。”
正说着,他忽然漏了个破绽,杜宣木下意识迎剑上前,却见对方挺了胸膛直撞过来!
“龙阁主!?”
虽不知他为何失手,但自己这剑若是不收,定会取了他xing命!
杜宣木咬紧牙关,主动撤开了这一剑,那只龙翔却忽然哈哈大笑,非但不领这qíng面,反而趁着这当口,扬手也朝杜宣木的前胸刺去。
杜宣木顿时大骇,头皮一阵发紧,也立刻了明白龙翔方才那句话:
——龙翔认定了自己不会取他xing命,他却可以杀了自己!
快剑闪避不得,杜宣木登时浑身冰凉。
自己早已不怕死了,为何又会变得害怕起来——?
“当啷”一声,手上一空,自己的剑竟脱了手,落在地上。
杜宣木又是骇然又是迷茫,对方的剑尖已经刺到胸口,眼中却忽地卷进一道流光,将那柄长剑缠住,向旁一挣。
杜宣木呆呆地退了几步,看着那道流光轻晃,竟觉得它漂亮得不像话。
伸手去摸胸口,衣衫被刺破了一个小口,并无伤处,这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沙云剑仍被那道长索缠住,龙翔脸色微边,旋剑一抖,用力斩断那根长索,偏身望去。
洛甘棠脸上不带一丝表qíng,木椅已然移到身旁,跟着又是长索飞出,迅疾缠住龙翔右腕,轻镖飞纵,龙翔一时难以挣脱,只得换手持剑,连连躲闪,应接不暇,很快便中了道,杜宣木回过神来,捡回剑来意yù相助,却被那铺天的暗器bī得无法靠近,只能立在一边,呆呆看着。
龙翔右手牵制,难以活动,gān脆心一横,靠着中伤的代价一把斩断了长索,飞刃炫目,刺中左臂,银光一晃,映亮了他那一双眼,竟是通红得要滴出血来。
洛甘棠面色一凛,厉声道:“龙阁主,流火毒发——”
龙翔回身又逃,但明显身形已迟钝了许多,杜宣木重新抢上前去,龙翔却故技重施,他实在无奈,又得要洛甘棠从中搭救。
于是,一个天大的问题便出现了。
因为顾及龙翔xing命,杜宣木的剑势发挥不出,甚至xing命有虞,洛甘棠倒是可以从容牵制龙翔,可一旦被其逃脱,他却又是追不上的。
如此反复,二人很快发现了不妥。
“就不能联手么?”洛甘棠苦笑道。
杜宣木恼火地道:“不能!”
机关暗器无眼,杜宣木出手时,洛甘棠不敢造次;若是轮到洛甘棠出手,杜宣木更是一寸都无法靠近!
——默契何在?
此时正轮到杜宣木出手,洛甘棠坐在一旁闲着,笑得前仰后合。
杜宣木听他笑,心中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分神,龙翔竟贴着一处烂墙,跃起翻了过去。
专注打斗时尚有余力,可如此一逃,龙翔的身姿愈发踉跄,似是连路都都走不稳了,杜宣木正要去追,洛甘棠收起了笑容,拉住他摇了摇头,道:
“莫急,他身上毒xing已然发作,过墙之后,最多只能再走十步。”
花门门主开口,杜宣木自然相信,洛甘棠拉着他退了几步,不知取出了个什么东西,朝墙边一丢。
杜宣木不知何意,开口想问,耳畔忽然轰地一声响,那座土墙竟被生生轰出了一个缺口。
杜宣木被震得目瞪口呆:“你这椅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洛甘棠微笑不答,拉着他从那缺口穿了过去,陋巷仍是一片漆黑,地上果然已经倒了一个人。
龙翔面色发黑,眼睛虽没闭上,却已是神志不清,容色昏沉。
知道他已无力放抗,杜宣木赶上前去将他扶起,对方身体烫的吓人,比高烧更要厉害几分,洛甘棠伸出手去搭上对方手腕,摸得脉象纷乱疾速,想了一想,从怀中轮椅间取出一只小瓶,扣开那人的嘴,将瓶中的液体全倒了进去。
冰冷液体入口,龙翔双目虽浑浊无光,却咳了两声,紧紧捉住他手,哑声道:
“去……一煎堂……”
二人先是一怔,继而一阵欣喜,杜宣木忙道:“你是要让沈夫人救你么?”
龙翔摇了摇头,乌唇微动,轻声道:“让沈弟……去杀了……霍……”
后音渐弱渐止,人却已闭了眼,二人皆惊,洛甘棠立刻反手探他脉象,却眨了眨眼,朝杜宣木一笑:
“只是昏过去了。”
杜宣木看他微笑,便放下了心。
——既然洛甘棠这么笑了,就一定是没事了罢。
觉得对方身体的温度好像也降了些,杜宣木又问:“你给他喝了什么?”
洛甘棠将那小瓶装回身上,苦笑道:“寒梅露。”
那是花门至寒至yīn之毒,勉qiáng可以用来镇毒流火的毒效,洛甘棠想想身上带的东西,还是下毒最为擅长。
杜宣木皱了皱眉,回想他方才灌了整整一瓶进去,不由道:“喝了那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过一时辰,待压下毒流火的毒xing,给他吃两颗解药,”毒流火解不得,寒梅露却是解得了的,洛甘棠顿了顿,道,“不过我这法子虽能救急,却只是扬汤止沸,若是不快找个地方正式医救,他恐怕连今年的夏至都撑不过了。”
“……到了夏至他还是会死,”杜宣木放下那人,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多活一日也好。”
他站起身来,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又摸了摸胸口那处剑痕,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去什么念头一般。
“小杜,”洛甘棠轻声道,“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不知道岳夫人怎么样了。”杜宣木道。
知他说的不是实话,洛甘棠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道:
“我看过那小筑的构设,前后院再加上屋内机关,季宁就算带再多的人也不可能闯过,”洛甘棠眯起眼睛,道,“不过,季宁若是用火——”
杜宣木心头一寒,道:“用火会如何?”
洛甘棠眨了眨眼,道:“不会如何,因为那小筑也是有‘地窖’的。”
杜宣木顿时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你早知夫人不会有事!”
洛甘棠笑眯眯地道:“我若不能确定,万一出她了什么事,你岂不是会怨我一辈子?”
杜宣木愣愣地看他,不知自己该不该笑,表qíng放柔和了,连目光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他背着月光,发梢好像镶了一层银边儿,像水,又像霜。
洛甘棠觉得漂亮,一边望着他笑,一边忍不住抬起手,捻了发稍那一寸银光,半晌,又忍不住轻轻捏了下他的脸,杜宣木终于回过神,讷讷地移开他的手,转开目光,道:
“……既如此,我们要怎么办?”
“当务之急,自然是龙阁主的身体,若是岳夫人的房子真的被烧了,我帮她重新盖一所,”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洛甘棠笑道,“只要通知沈小掌柜一声,让他之后去一煎堂找我们。”
“……如何通知?”
洛甘棠皱了皱眉,道:“小杜,你这会儿是被人打傻了么?”
说罢,他掏出怀里那块信门的腰牌在他眼前一晃,道:“自然是让信门的人告诉们他门主,洛甘棠和杜宣木在一煎堂。”
作者有话要说:我如果说十章左右完结,有人信吧,一定有人信的吧……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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