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安抚地拍了拍它,它不甘心地安静下来。
“会有机会让你吃个饱的。”她低声说道。
纪桐周站在英王府前,静静打量这座熟悉又奢华的王爷府邸。自去了星正馆,他差不多有六年没回来了,上一回,姜黎非也来过。
六年,记忆却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他居然连每一丝细节都牢牢记着。
门口的侍卫早已发觉这个满身贵族气息的少年男子,仔细看了半天,侍卫们总算看出他跟自家的王爷好像长得一模一样,顿时慌张地跪下,齐声道:“恭迎王爷回府!”
纪桐周随意摆手,慢慢走进府邸,挥手将匆忙迎上的侍女和管家都斥退,他沿着是自小路一步步朝里走,那道门前,他跟雷修远在那边打过架,那棵柳树,姜黎非曾折了一条柳枝把玩。
一路走回自己的院落,他忽然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在他自己的府邸里,每一个地方都叫他想起姜黎非,真荒谬,想忘也忘不掉。
院门前立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绝色侍女,看着眼生,应当是新招来的,他们含羞带怯地给他行礼,纪桐周慢慢停了下来,站在左边的那个侍女,眉眼依稀与姜黎非有些相似,因为他的注视,他的神qíng羞赧而又充满期盼,让他想起来被藏在心底的幻梦。
“你叫什么名字?”纪桐周低声问。
那侍女惊喜jiāo加,几乎站不住,颤声道:“奴、奴婢妙青……”
“妙青。”纪桐周微微颔首,将她的胳膊一抓,拽进了院落,大门被骤然开启,又被骤然合上,跟在后面的管家们谁也不敢进去,可谁也不管离开,只得在院门外垂首等候。
一直等到天降黑,大门终于又开了,纪桐周换了一身华服,他如今不再是个孩子,华服穿上身上气势与曾经截然不同,管家们立即鱼贯而入,跪在地上行礼,大管家恭敬道:“王爷,陛下在前厅等候多时。”
纪桐周始终没有表qíng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皇兄来了?怎么不早说?”
他一路快步走向前厅,六年不见,皇兄苍老了许多,双鬓竟然生出些许白发来,一见着他,这位越国的皇帝双目中竟隐现泪光,欣慰又喜悦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长高了这么多!”皇帝将他胸前的后方拨去背后,“修行可还顺利?”
纪桐周扶着他坐下,见他短短六年竟好似老了十来岁,他不由皱眉道:“先不谈我,皇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苦笑数声,左右一看,两旁侍立之人立即退下,前厅大门被轻轻合拢,皇帝才含泪轻道:“玄山子先生修为始终未曾恢复,这几年朕日夜担忧,上回龙座前来挑衅的事若不是有书院回护,只怕后果难以设想!桐周,素泉先生虽然是玄山子先生的弟子,偶尔回来相护,然而这些仙门众人心中只有修行,总不能每次都靠他们,你可要加把劲,不知朕有生之年,能否见到你成就仙身。”
纪桐周眉头皱得更深:“皇兄有事瞒我,可是这些年又有人来找麻烦?”
皇帝拭去泪水,长叹一声:“你长大了,倒是比往日敏锐许多,朕也不好瞒你,那吴钩近年来连连骚扰边境,大大小小吞并了几十个郡城,而我王都也时常有仙家中人前来挑衅打探,先前素泉先生还会偶尔前来相护,这一两年再也没见过他,桐周,朕日日噩梦,担惊受怕,可想到你拼命修行,朕又如何忍心在苛求你什么?”
吴钩?又是龙名座!海陨临头,各大仙家都忙着应付天灾,龙名座却忙着在后面放冷箭!纪桐周想起幻想中那些叫他为之疯狂的景象,信中杀意陡现,起身便要往外走。
谁知门前忽又响起管家的声音:“启奏陛下,王爷,玄山子先生传信,言三刻后莅临王府。”
第一百五十二章 燎原 二
皇帝喜出望外地吩咐诸人打扫庭院,熏香以待。
仙凡有别,纵然他贵为一国帝王,在修行者眼中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江山万里虽然为他所有,而在中土,一个国家真正仰仗的,还是背后皇族仙人的地位与力量,皇族的仙人越多,地位越高,便越无人胆敢侵犯,这些仙人与修行者,才是国家背后真正的主导者,高高在上,超凡脱俗。
就像就通知,无论备份还是身份,都要矮上一截,皇族中人对他的敬畏心却更重,只因他有灵根,乃是万里挑一的修行者,在这个年幼的弟弟面前,皇帝绝不会、也绝不敢拿一丝架子。
更何况这位有着越国皇族血统的玄山子先生,从辈分上来说,简直算是正儿八经的祖宗先人了,在他被凶shòu混沌重伤前,一年里总还会来个三四次看一下纪桐周,伤重濒危后便再也没来过,时隔十一年,他终于又来了,难道说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吗?
三刻后,庭中众人只觉头顶狂风呼啸,chuī得人眼都睁不开,急忙纷纷垂头避让,唯有纪桐周面带惊喜,忽地御剑迎了上去,但见月光下以为青衫老者凝立,身形瘦削,飘然似仙,颌下数道清须,面容清癯,冷若玄冰,正是玄山子本人。
“弟子拜见玄山子长老。”纪桐周恭敬地躬身行礼。
玄山子冰冷的目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细细端详他一番,他开口了,声音只冷叫人在这炽热的夏日之夜都觉浑身一个寒颤:“你比我想得还好,无正子果然有心。”
两人落在庭院中,皇帝立即便要跪下行礼,玄山子止住,淡道:“我今日来此只为了桐周,你们先退下。”
皇帝却哽咽道:“玄山子先生,这些年我越国危机四伏!”
玄山子道:“他不日便要突破第六道瓶颈成就仙身,已闭关一年有余。”
说罢,他幽淡冰冷的目光却停留在纪桐周身上,久久没有一开,这孩子身上的火焰气息,正是传说中的玄华之火,早先从无正子哪里听说此事,他还不信,想不到竟是真的。
这举世罕见的天生黑火只有单一火属灵根的人才有机会拥有,火属灵根的人,对它又向往,又惧怕,星正馆的创始者正因拥有玄华之火,这着名的仙家门派才会分为玄门与华门两个截然不同的支流,也如同拥有玄华之火的人一般,极bào烈,却又极内敛,将两种矛盾的极致都揉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纪桐周六岁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这孩子藏在最深处的另一面,无止境的狂野yù望,挥霍放纵的诸般qíng绪,那时他便在想,有朝一日当他将心底那些藏着的烈火都挖掘出来,那会是怎样,对修行者来说,炽热执着甚至贪婪的yù望,并非坏事,反而能成就最坚固的修行心,求而有得也罢,偏偏求而不得,才会叫他生出玄华之火。
天下修行者何其多,自古以来人便与天之道相争,试图脱离生死轮回之关。碌碌众生,即便成了仙人,即便道了今日,依旧彷徨,人心的种种隐而不见的脆弱让成就达到变得何等艰险,修行之道成千上万,孰是孰非根本说也说不清。
便如玄山子自己,修为久久不能恢复,与越国的诸般危机,又岂能说毫无gān系,玄门仙法须得绝qíng断yù,他心中有记挂与担忧。怎能断得起来,他和震云子一样,已陷入一个死局,玄门修行到最后,难道都是这样的死局吗?
玄山子凝视纪桐周良久,又低声道:“你已有玄华之火,此生都将辗转苦楚,你可知为何玄华之火毁誉参半?”
纪桐周不禁黯然,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玄山子淡道:“有朝一日,你心满意足,此火便会离你而去,唯有你苦楚难耐,所求皆不得,沉溺渴求yù海,放纵诸般狂念,它方能烈烈恢弘,此乃心魔之火,染上便无脱身之日,你如今修为尚浅,放弃它还可回头,待你成就仙身,执念愈深,一切就再也无法回转,自己仔细想过了吗?”
纪桐周还是没有回答,他漆黑的眼珠怔怔盯着地下的青石方砖,眨也不咋。
玄山子看着眼前的少年,是拉他一把,还是为他心中的火海再添加柴火?他资质奇佳,千年难见,将来作为必远在自己之上,可他们的时间,越国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长叹一声:“你且自己好好想想,今日已晚,明日随我前往东海,海陨将临,该让你开开眼界才好。”
东海?纪桐周嘴唇动了一下,他才从东海回来,又要过去?姜黎非雷修远在哪里,他既想见又 不愿见,何况玄山子修为并未恢复到巅峰,这种时候带着他去东海只怕不太妥当,他正yù说话,玄山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眼前,纪桐周怔忡半晌,漠然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寝室内烛火通明,青玉鼎里点了合欢香,甜而且腻,chuáng边站着一个华服少女,肌肤白腻,身段窈窕,见着他,她脖子上的皮都羞红了,躬身站在哪里动也不敢动,之低声唤他:“……王爷,妙青服侍您梳洗更衣。”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