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新媳妇眼里积满泪水,胭脂水粉糊了一脸,眼看就冲上去对云吞手指一顿乱掐,还没有所动作,就被李老爷一声怒喝止住了。
李老爷布满皱皮的手撑着竹竿,污浊的眼睛积满怨气、愤怒、嫌恶,望见躺在chuáng上命不久矣的儿子,只好忍下种种心绪,低下头,生疏道,“方、方公子,求你拿出仙糙,救救他。”
方怀从来没听过这人对他这般和颜说过话,自己在他眼里有多么恶心下作,他再清楚不过,方怀收起痛苦的神qíng,慢慢冷了,从额角到眼尾,冷的像他的刀。
“李老爷,不是方怀纠缠他,而是当年李肃先抓紧了我,如今他既然已一刀斩断我与他的qíng谊,方怀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看开了,不想再和你们有所gān系,仙糙我愿赠予李肃,以还…”
他面无血色,心口疼的让他忍不住颤栗,他像是终于做了决定,咽下一口血沫,“以还他多年怜惜之qíng。”
是他先开的口,也是他先放的手,被他心疼了快十年,却也被他伤的最深。
方怀将那片绣了窄刀的碎布收进怀里,把云吞施法放在怀里的仙糙取了出来,双手奉上,恭敬的朝云吞深深弯下腰,“公子,求你救他。”
云吞看着方怀,总觉得他心太软,不过这事与他无关,看在那位武林盟主的面子上,云吞这才接下仙糙,答应救人。
小蜗牛只在乎人死不死,倒是没其他想法,而站在一旁的苍歧看完这一出戏,心里涌上些不大好的感觉。
好了近十年都能被个糟老头拆散,推人由己,苍歧深觉来路坎坷,别说小蜗牛随随便便将他做的事告个状,怕是他这后半生往好了说打个光棍,往差了说被那位还没见面的世间唯一一只修炼成妖的蜗牛往死里摧残也有可能。
想到此处苍歧看方怀的目光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悲惨之感。云吞低头刚为李肃切了脉,一抬眼,就看见帝君他老人家热切的望着方怀。
云吞撅嘴,眉间凝起深壑,看什么看,他不高兴的捏着刀子为李肃换掉黑血,气呼呼的一掌拍上去,bī那人从昏迷中痛哼一声。
哼声让苍歧回过神,上前一步,“累了?我能帮忙吗?”
云吞一甩脑袋,“留~下~头~发~,出~去~!”他一撩发尾,“把~这~东~西~也~带~出~去~”
看见就烦。
“哦…”,灵芝着火,殃及池丝,银丝灰溜溜团成个光团,跟着苍歧滚出了门。
那仙糙名叫蔺,是生血糙,约莫是一种蛇毒涂在泥土里生出的东西,剧毒,比起鸠毒来说毫不逊色。
但恰巧,生血糙有药可解,而鸠毒却不行,云吞将李肃全身放了血,再用生血糙为他换上gān净的血。
屋中只有他与chuáng上躺着的人,浓郁的血腥味从门窗fèng隙四面八方洇出去,让外面的人味道都有些难以呼吸,更别说云吞身前那一盆墨似的血水。
放血祛毒之法他先前也未用过,是从书中学来的,云吞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对于自己没做过的事,即便再有把握,也会忍不住忐忑,生怕自己出了差错,而云吞大约是禀了他二位爹爹的xing格,愈是没做过,愈是复杂的伤qíng重病,他愈是临危不乱,镇定的和年龄不符,捏着骨瓷刀的手稳如高山,颇得几分陆英的真传。
毒血流尽,只等生血糙生效了。云吞拎着苍歧留下来的墨发,细细的发丝在指间纠缠,他一手捏着发丝,一手拎刀,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发起呆来,此时此刻,刚刚胸有成竹的眸中这才慢慢氲上一丝不知所措。
chuáng上的人微弱的哼了声,云吞摇摇头,晃出脑子里一瞬间涌进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将发丝化成菌丝,推进了李肃的口中。
他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切都还未下定数,他不该胡思乱想吓自己,云吞深吸一口气,想开了,放下布满血水的瓷刀,推开了屋门。
门外清新的空气瞬间充斥胸腔,深秋的寒气让云吞打了个哆嗦,还没哆嗦完,肩上就被披上了件还带着体温的长袍。
“饿了吗?”苍歧问。
云吞摇头,被那血腥味憋的不大舒服,没什么胃口,拽着肩上的袍子看见在院中站着的方怀。
“不~进~去~?”
方怀朝他行了大礼,跪在地上,眉间的含着的轻愁已经散去,哑声说,“谢谢,云公子的大恩大德,方怀贱命一条,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肝脑涂地绝无二言。”
云吞理所应当受他一拜,伸手点点银丝,那几根丝线本来有点气,被云吞jīng致的眉眼看一眼,立刻欢喜的飘过去把方怀拽了起来。
苍歧gān咳一声,他刚刚并没有被美色诱惑,一点都没,真的。
直到三人离开,方怀都未再去看一眼李肃,只是将那零星半点的碎布藏进怀中,带着云吞与苍歧去了千幕城。
听说那位名叫颜至的大侠此时正在城中。
千幕城比临海的小城镇更加的热闹繁华,是凡间湘南蜀地的大县,县老爷姓韩名守前,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守钱奴。
韩守前不仅会守钱,人脉上也极为宽广,听说他与江湖中的几个门派都有私jiāo,以至于千幕城中常见江湖人士来往。
大县城果然不一般,集市上的冰糖葫芦颜色都更加鲜艳,外面裹着厚厚的糖浆,再沾上一层白芝麻,吃起来又香又脆。
苍歧一眼就看见来来往往人群中鲜红的冰糖葫芦大棒子,默不作声的馋了一路,云吞无奈,花了大价钱,把小贩整个扎糖葫芦的稻糙棒子都买了过来,让他吃个够。
听闻颜大侠正在锁金茶庄对账本,方怀便带着人一路赶到茶庄,还没下马,就听茶庄的伙计说颜大侠前脚刚走,去城外巡视田庄去了,实在不凑巧。
方怀道,“公子找个客栈休息,我亲自去城郊。”
云吞见他脸色发白,身子飘忽,伤势未愈就跟着奔波了这么久,便让他找人去田庄,等颜大侠帮忙通知他们一声。
方怀感激应下,给两人找了个千幕城最贵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出去找人传话去了。
云吞伸个懒腰,化成小蜗牛从壳里叼出小杯盏,正yù爬进去,触角一瞥,看见墨发如瀑,端庄威严的帝君大人正一手托着稻糙棒子,一手捏着糖葫芦吃的很舒坦。
“你~还~不~出~去~?”云吞弯起一根触角朝后面挠痒痒,“帝~君~请~回~房~间~”
苍歧道,“本帝君是灵芝,陶瓷罐便可安身,不需要房间。”
不是那个谁说的吗。
云吞,“……”
小蜗牛直起触角瞪他,咩咩道,“我~要~沐~浴~了~”
“本帝君不会打扰你的。”
那就更不能出去了。
苍歧一脸浩然正气,将糖葫芦稻糙棒子握出了帝王之姿,当真是个正人君子。
云吞用触角托着腮帮子想了想,也行,帮他加个热水什么的。
苍歧没料到小蜗牛在沐浴之事上这么好说话,饶有兴趣的等着云吞更衣沐浴。
只见那铜钱大的小东西在自己壳中捣鼓一翻,将一堆粉末碎叶子洒进小杯盏里,倒上热水,化成一杯闻着清苦的药,慢悠悠爬到杯口,呲溜一下滑进白雾氤氲的杯盏中,蜗壳朝后翻着,两根触角搭在杯缘,小黑眼眯成细线,张开软软的小嘴,舒服的啊~~~的叹口气。
苍歧,“……”
这就是沐浴?!
帝君他老人家啃着冰糖葫芦很幽怨。
云吞泡了好大一会儿澡,感觉蜗牛ròu都泡的软绵绵的,爬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听方怀说颜大侠从田庄回来了,但是因为晚上要和酒庄老板谈下一届花展用酒事宜,就直接去了酒楼。
这位武林盟主似乎太热衷于做生意了吧。
云吞将自己的想法和方怀说了,对方尴尬的笑笑,“听说盟主幼年家中贫困,所以……”
贫困?云吞想到油腻腻的手和肥的流油的jī腿,深觉得此幕和贫困扯不到半点gān系。
今夜怕是等不到那位武林盟主,苍歧见云吞泡过澡后懒洋洋的,昏昏yù睡,便让方怀将见盟主之事往后放放,明日醒了再说。
永远都不见最好。
云吞张开小嘴打个哈欠,太困了,只好同意苍歧的意思,还没来得及把触角完全收回去,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苍歧挡住方怀好奇的目光,朝云吞身上下了个静音咒,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云吞的小壳,犹豫问,“颜盟主他……他腰粗吗?”
神qíng甚是认真。
方怀,“……”
方怀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是将云吞和苍歧供起来当菩萨保佑来拜的,神仙不应该是仙风道骨,无yù无求,大风起兮云海扬般的高高在上吗,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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