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_天衣有风【完结+番外】(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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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凛冽地chuī着,chuī在人的肌肤上,好似冰刀刻骨切割,但是观沧海神qíng从容怡然,他闭着双目,嘴角含着丝浅淡轻松的笑意,仿佛走在明媚的chūn日里,仿佛踏在青葱的糙地上。

  他已经走了一日一夜,却并不觉得疲惫。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背上背着一根钓竿,衣衫是细麻布,钓竿材质也是随处可见的竹子。

  他的双眼看不到隆冬与黑夜,心中也没有隆冬与黑夜。

  在地平线的尽头,天空与地面的分野是那么的不明显,夜色与雪光仿佛揉碎了混在一起,当晨曦的第一缕光辉绽开的时候,雪地也泛起了一层晶莹的辉芒。

  观沧海并没有能看到这一切,但是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对着前方。

  因为在他正前方十多丈外的道路正中,坐着一个人,倘若他想要走过去,便必须绕开那人。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乌发如墨,眉目秀丽神qíng高雅,他身上拢着厚实的雪白狐裘,脸容嘴唇皆失去了血色。

  少年见观沧海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道:“听闻你重出江湖,我特地在此等你。”

  观沧海面上浮现冷淡的笑意,道:“原来是你,虽然感觉与从前不大相同,但是除了你外,也不会有人在此时挡在道上了。”

  “容止师弟。”

  “沧海师兄。”

  两人互相称呼对方,但语气却未见得多么亲切友好,平和之中隐藏着微微的冷峭。

  容止虽然一直挂着微笑,但望着观沧海的目光却深沉幽远,片刻不曾偏移;观沧海也是笑着,却微微偏过了头,用耳侧对着容止——他的感觉极是敏锐,平素甚至不需要如何刻意,便可从气流的变动判断周围的环境,但此时他却特意地来“听”容止。

  他们师出同门,各自知晓对方本事惊人,又因曾有过节,四年不见,分辨彼此是否有敌意之前,先拿起十二分的戒备。

  容止最先释去防备,伸手轻轻在身前扫过,扫去一层薄薄的雪,却露出来下方的木质棋盘:“我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便是等与师兄你手谈一局,不知四年不见,师兄棋力可有长进?”

  观沧海微笑接口道:“容止师弟有心了。”说着他解下背上鱼竿,便在棋盘另一边坐下。

  容止从身后取出黑白两罐棋子,放置于棋盘边,观沧海执白,容止执黑,现在四个星位上分别放置黑白各两粒棋子后,观沧海执白棋,轻巧地将云子按在棋盘上。

  两人对面而坐,在小小一块四方棋盘上,黑白二色棋子错落绞缠在一起,每一处皆伏着凌厉的杀机,明的,暗的,那黑白之间无声无息的生死杀伐之意,仿佛要朝四面八方漫溢开。

  晨光逐渐亮起,在寒天中不怎么显得温暖的太阳慢慢升空,一直升到两人头顶上时,观沧海拈起一粒白子,看了棋盘片刻后,叹息一声弃子认负:“师弟棋力比之从前进展不少,这四年想必没少yīn谋算计人。”

  棋盘尚未到达终局,虽然他已居于劣势,但是倘若着意拖延,也未尝没有翻盘的微弱机会,但是观沧海xing素惫懒骄傲,不屑为之。

  容止笑眯眯地道:“是师兄让着我。”赢了一局,他的神qíng一下子轻松不少。

  棋局终了,两人开始收拾棋子,都是只拣自己那一色的棋,互相不管对方的那块。

  观沧海拈起白子随手丢进期罐里,冷笑一声道:“我没有让你,是你自己赢回去的,说罢,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便应承你。”

  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默契,倘若一方想要求另一方做一件事,便会在他们共同都会的才能中挑一项进行比试,赢的那方可以提出要求,但不能超出对方的能力所及范围。

  容止微微一笑,也没继续客套,开门见山道:“我要你放弃此行目的。”

  不意容止竟然这么说,观沧海眉头微簇道:“你知道我此行要做什么?”

  容止低头微笑道:“我得人传讯,知何戢去了江陵,找到你,他想要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无非便是要你杀死公主,但是我的请求也正在于此,希望师兄你就此罢手,不要与她为难。”

  观沧海闭目笑道:“你要我罢手倒也容易,告诉我缘由便好。”

  他与容止分开四年有余,也在江陵居住了四年多,这四年来他居于郊外荒野,对世事不闻不问,于文,也便是宇文雄虽然偶尔前去拜访,但也仅仅是把他当作贵客看待,并无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曾对他说过容止的qíng形。

  因此,直到何戢来访,观沧海才大致知道这些年来容止身在何处。

  但是就算听何戢说了不少,观沧海也不认为容止与山yīn公主有什么太大牵扯gān系,在他的记忆里,容止心肠如铁石,会留在公主府,想必也是有所图谋。

  他万万没有料到,容止竟然会专程摆下这一局棋,提出让他放过楚玉,惊讶之余,也终于禁不住对楚玉产生了些许好奇。

  照理说那女子失去了公主身份,应该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难道还有什么可用之处不成?

  容止不动声色,淡淡道:“我欠她一份天大人qíng。”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的xing子,观沧海虽然平素万事不管,可是倘若是对什么产生了兴致,便会追根究底。

  观沧海听闻此言,立即嗤笑出声:“你素来无血无泪,什么时候竟成了会顾忌欠下人qíng的人?”容止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容止扬起的嘴角泛起了浅浅的无奈:他要怎么才能对观沧海说,这其间缘由,连他自己都道不明白?

  他只知道,在得知观沧海要出手杀楚玉时,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死去,直至现在也无法抹除。

  难道是四年来保护已成习惯,如今竟然戒不掉了?

  第222章 冬去chūn又来

  容止本来是想要先想明白这个问题再做决定的,他素来谋定而后断,极少有这样没想清楚便行动的时候,可是他也知道观沧海的实力,想杀个楚玉是很轻易的事,等他释除疑惑,楚玉只怕早就变成了尸首。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倘若他今日不理会此事,任由楚玉被杀掉,今后也许会后悔。

  容止也质问过自己,是否对楚玉起了如天如镜一般的心思——他多谋善断,老练世故,不会像天如镜那般直至心境被搅得一塌糊涂,喜欢到了极点还不明白;也不会如桓远那般,分明已经心存爱慕,却依旧自欺欺人,连对自己承认都不敢——倘若他真的起了这般心思,应该极早想出应对之法,将这份qíng感控制住。

  他是冷静而冷酷的人,一旦发现有可能,便不畏惧直面自己的心。

  但是结果却让他困惑:他能够看懂天如镜隐藏着的热烈而缠绵的眼神,也能够看懂桓远qiáng以理xing压抑的妒嫉,可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却是几乎有些看不分明。

  什么是倾慕?

  什么是相思?

  他素来心如冰雪,那冰雪接触到微微的暖意,有溶化的迹象时,竟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越是深思,从前与楚玉相处的qíng形,便分外清楚地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但是,这并不是qíng,他依旧冷静理智,犀利qiáng韧,不曾如痴如狂,不曾相思忧愁,动了qíng的人,该是似天如镜那般,再不济也该有桓远那个程度,怎么也不该是他如今的模样。

  他还能有这么多闲qíng和余暇来思索是否动qíng,也许这本身便说明了他尚未动qíng。

  ……可是无可否认,他还是动摇了。

  容止知道这是什么引起的,楚玉所做的令他太过震动,这撼动了他稳固的内心,因此想要恢复平静,恐怕只有先偿还这一份天大人qíng。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方才对观沧海所说,也不算是说谎,只不过省略了其间诸多细节罢了。

  观沧海听着容止久久沉默不答,也不着急,只冷笑道:“你既然不肯说,也就罢了,别人不知道你,难道我却还不知道么?你这人看似无yù无求,出尘高雅,实际上心思比谁都深,算计比谁都重,倘若不是有所图谋,你又怎么会特意来与我说项?”

  他冷冷笑着,双目虽然不能视物,但是他的感觉极为灵敏,能感觉到容止就坐在他身前,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和表qíng:“我说得是也不是?”那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周围的一糙一木,任何物体的存在,都逃不脱他的感知。

  他虽然失去了视觉,但其他几种感觉却运用充分到了极致。

  容止也不反驳,只淡淡道:“你既然说是,那便是了,只是我的图谋,不便告诉你。”

  观沧海按下这一节,道:“也好,我们不问缘由,只问结果,只怕我不能应承你,我父,也便是你师父,曾经受过何戢长辈的恩惠,如今对方执信物所要承诺来了,我身为人子,自当代父行事。”

  同样是承诺,一边是父亲欠别人的,一边是他方才输给容止的,这却要如何衡量?

  容止静静等着观沧海的后文。

  观沧海笑了笑,道:“所以,你我再比一场,倘若你赢了,便可提出让我违背父亲遗言,如此一来,我放弃此行目的也不算为难,倘若我侥幸胜过,那么方才你赢我的那一局便作废。”

  容止心中权衡一二,知道这是观沧海让步的极限,用两个承诺去打败一个承诺,这对他而言已经很宽松了,便点头应承下,道:“如此甚好,师兄可是还要手谈一局?”

  他故意如此说,观沧海也不动怒,只平稳道:“你如今棋艺我已不能比,倘若再来一局,便是我存心让你了。”他伸手将棋罐朝容止那边推去,随即拿起鱼竿站立起来,“以我们的武艺决胜负吧,如此也算简单明了。”

  观沧海单手握竿,鱼竿梢端轻轻点在雪地上,纵然手执的不过是普通竹子制作的鱼竿,但容止知道,这鱼竿在观沧海手上,会化作可怕的利器。

  数年前他们分别之时,他便不是观沧海对手,如今数年过去,观沧海潜心静修,他却身体遭创健康大损,差距更是加大。

  但是容止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掀开棋盘,棋盘下的雪地里埋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连剑柄到剑鞘,都是深沉得不带一丝杂色的乌黑……拔出剑来,剑身也是漆黑如墨。

  既然在此阻拦观沧海,他便做好了这份准备。

  这是师兄弟之间的默契,也是他们的jiāo易法则。

  “看”着容止慢慢地站起来,观沧海凝聚心神,全身戒备,虽然几年前他是比容止稍qiáng,但是他父亲曾说,容止的天分高于他,假以时日,必然有超越他的时候,也不知这个时候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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