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汉白玉柱下,立了个gān瘦的太监,袖口绣着繁杂的花样儿,随着手臂的动作活跃,飞舞。
元荆瞥见喜连,也未吭声,只轻一抬手,那龙辇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喜连恭敬上前,“皇上…”
朔风乍起,chuī的元荆衣袖翩然,
“朕jiāo给你的事,问的怎么样了。”
喜连缓缓道:“回皇上,都是婳羽宫那帮奴才办事不力,竟将那熬药的差事给了个傻太监。”
顿了顿,又道:“且这一回奴才去查,却发现了另外一个岔子,奴才自知事态严重,便不敢隐瞒。”
元荆目光落在远处,容貌极冷。
喜连垂眼道:“那药里还有一味马钱子,这种东西,太医院是从来都未有的…”
元荆听了,眼底不着痕迹的一暗,静了许久,才开口道:“那是什么?”
喜连道:“回皇上,那马钱子虽可入药,但毒xing极qiáng,使用不当,便可致死,宫里头许多年都不用了。”
元荆直直盯着喜连,“是何人所为?”
喜连赶忙跪在地上,“皇上,恕奴才办事不力,奴才只想着兴许是那傻太监所为,可方才去一趟婳羽宫,那太监已然不省人事…至此,便赶过来迎皇上下朝了…”
元荆脸映着暖阳,竟万分yīn冷。
指头几yù攥进手心,元荆未有多想,“摆驾,婳羽宫。”
后又道:“宣许太医。”
——
不出半柱香的时辰,那通报的侍卫便敲开了婳羽宫的大门。
听说道皇上要来,那开门的宫女直接吓的面无血色。
皇上是从不来这样偏僻的地方不说,且上一回来,还是婳羽宫整宫赐死的时候。
那宫女听得那侍卫传完了话儿后,腿脚都有些不灵便,惨白了一张脸,哆哆嗦嗦的上了偏殿,将秀秀喊出来。
“秀公公,秀公公!”
秀秀正在烧剩余那点马钱子,给宫女这么一喊,心头一惧,猛的站起身,险些倒在地上,“喊什么喊,再喊咱家撕烂你的嘴。”
那宫女额上冒着冷汗,“皇上…皇上来了。”
秀秀眼前一黑,惊悸铺天盖地。
支持不住,便登时瘫软在地,两眼发直。
秀秀可怎么着也未料到,这一来二去的,事没办成,反倒惊动了皇上,若是真的败露了,不管供出宁嫔与否自个儿都是死路一条。
正寻思着,却听得外头的太监音调悠长,线一般的勒的人喘不过气。
“皇上驾到——”
那宫女只当秀秀也是想着婳羽宫游公公一gān人的事,两眼含泪道:“公公,这可怎么办?”
秀秀朝宫女伸了手,给宫女扶着,借力起了身,
“嚎什么丧,不是还没死么。”
宫女掏了帕子擦泪,瘪瘪嘴,眼底又是一串晶莹的泪珠儿。
秀秀将那烧剩下的的灰倒入铜炉内,qiáng撑着出门,带着一gān宫人跪在地上,伏地贴面,将皇上迎入宫内,元荆下了龙辇,心神一阵恍惚。
瞧这朱墙琉瓦,想那晚长夜未央,凤目下那浓郁煞气竟然半点不剩。
喜连正yù引皇上入屋,去眼见着元荆轻门熟路的朝正屋而去。
轻叹口气,喜连闭了嘴,神色宁定。
方才还纳闷怎的一个不省人事的太监,竟能惹的皇上亲自前往,这样看来,原来皇上并非恼怒,只不过是担忧罢了。
元荆急急的推了门,瞧见那chuáng榻上的人,反倒不敢往前走了。
外头跪着一地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只静静的呆着,任由皇上一个人进了屋。
chuáng榻上趴着的人,盖厚厚一chuáng锦被,瞧不出个个数,只露一点灰白面皮,和青紫嘴唇。
阳光涌进来,地上的人影僵了半晌,才极缓慢的朝那边移过去。
屋子里寂静无声。
待靠的近了,玉白的指头轻挑chuáng帐,元荆瞅着趴在chuáng褥上的人,清俊的脸上,是露骨的温qíng。
耳边一声叹,轻不可闻。
元荆却丝毫未有察觉,只盯着那chuáng上的人,动也不动。
直到有人从后头将手搭上自己的肩膀,这才惊惧回头。
——
话说淮淮出去一趟,并未寻见太医院,想着还是先回去守着chūn宝,再作打算。
好容易摸着回去的路,可又是老远就看见婳羽宫门口明huáng一片。
许多个侍卫太监立在外头,木桩子一样,毫无表qíng。
淮淮忽然脸色一变,加紧了步子进去。
见着喜公公站在外头,便怯怯上去问话。
喜连见淮淮过来,也是一惊,“您怎么在外头?快进去。”
接着那gān枯的手一用劲,便将淮淮推上前去。
淮淮轻手轻脚进了屋,环视一圈,这才明白喜连的意思。
眼前那人连朝服都未换,戴着金龙冠就过来了。
此刻正微垂了头,眼里温qíng难掩。
淮淮看的呆了,伸出手,指头掩不住的发颤。
总以为自己是在梦里,直到伸出手搭在元荆的肩膀上,触手有实,才醒过来一样。
瞧见元荆回了头面对着自己,淮淮忽然间微微一笑,“皇上?”
一时间,元荆实在无法辩解那自心底涌上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淮淮正要开口,却只觉耳边生风,最终停在自己眼前,触手温热,绵软入骨。
何晏攥住了元荆的手,唇角一扬,“怎么还打人?”
元荆恨恨道:“怎么没毒死你。”
方才那凤目含qíng,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像是做了梦一般,淮淮垂头瞧见自己攥着元荆的手,再去看何晏,已经又没了踪影。
元荆盯着的人,却是自己,
“放手!”
淮淮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不放。”
元荆眼角黑气若隐若现,望定了淮淮,“何晏!”
淮淮忽然才想起来,自己也姓何。
脑子里乱成一团的,那层层叠叠的影子,都是他同他。
凤目怨,韶光远,
乱花迷眼。
这一晃,已是六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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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发疯
元荆眼瞅着淮淮神思恍惚,便用力一扯,挣脱了手,转身出屋。
淮淮立在原处,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一样,收起那选在虚空里的手。
喜连见元荆从屋里出来,急步迎上前,
“皇上,许太医到了。”
身后那背着药箱子的老太医气喘吁吁的挤上前来,单膝跪地,“启禀皇上,恕卑职来迟。”
元荆面无表qíng,没看见许太医一般,只转向一片跪着的宫人,语气淡漠,“哪个是婳羽宫的总管太监?”
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
立在一边的喜连转了身朝后看去,那孬种正跪在地上,瑟缩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喜连身后的小太监看喜连嘴角微扯,便识趣的上前,抬脚戳弄秀秀,“还不快上前回话,窝在这里装什么死…”
秀秀gān枯的面皮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依旧跪着,以膝当脚,费好大劲才蹭上前,攒足了劲儿,全都拿来磕头,“皇上饶命…奴才万死…皇上饶命…”
元荆眉头一皱,盯着秀秀头破血流的脑壳,“你倒是知道…”
秀秀听元荆这么一说,几yù磕碎了头,
但也不确定元荆是否真就已经查出了是自己所为,凡是总还是有些希望的。
元荆冷冷道:“婳羽宫出了这样的事,你难逃其咎,出去领五十个板子罢,待查清楚了,朕自不会放过你。”
秀秀闻言,得了救一般,长舒口气,
重重给元荆磕了个头,“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元荆接着道:“都知监喜连听旨。”
喜连闻言,单膝跪地,“奴才听旨。”
“后宫无主,此事就jiāo予你彻查,不得有误。”
喜连恭敬叩首,“奴才遵旨。”
元荆目光落在它处,“摆驾回宫。”
喜连闻言,跟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那小太监便转身去招呼着那些宫人侍卫准备回宫。
话说一边儿的许太医等了许久也不见皇上发落,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元荆给喜连伺候着,缓步朝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你就留这罢。”
言毕,便给人簇拥着出宫。
许太医俯首垂目,“卑职遵旨。”
小太监的音色绵长,“起驾——”
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不多久便没了踪影。
婳羽宫的宫人长喘口气,如获新生。
秀秀更是虚脱了一般,软绵绵的就给两个侍卫架了出去,那腿肚子打着哆嗦,像是随时要瘫在地上。
许太医给个宫女引着进了正屋,“许太医,请——”
两人推了门,进了里屋,chuáng榻边上坐着的人,呆呆的望着一处,木头似得,见许太医进来,这才回过神一般,刚忙起身,“你可是太医?”
许太医倒是记得眼前这高壮男子。
当初因嫌太医貌丑而将自己轰出婳羽宫的,不正是这眼前这混小子所为么。
许太医睨了淮淮一眼,“怎的,莫非又要换人?”
淮淮不解其话间意思,只着急的上来拉他,
“快来看看chūn宝,才这么一会,脸都不是色了。”
许太医慢悠悠的搁下肩膀上的药箱,打开了,从中间掏出个绣花香枕来,眼也不抬,“将被掀了。”
淮淮应一声,麻利的将棉被掀开,又把chūn宝翻过来解衣脱靴,可才脱了一只靴子就听得许太医音色发颤,“还是穿上罢…”
淮淮皱皱鼻子,也给那气味顶的作呕,便屏息将chūn宝的靴子套上,后退几步。
“太医,你可要好好瞧瞧。”
语毕,还觉得那酸腐浓重,便转身直接出了屋。
只留老太医一个人在屋子守着chūn宝,捂着鼻子号脉诊治。
外头空气冷冽,凉水一样,将人浸了个透。
淮淮立在门口,等了半晌,才见许太医青一张脸夺门而出。
许太医一路小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折回来,将药方子塞入淮淮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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