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去御药房领百足虫三条,六钱全蝎,一次灌服即可。”
语毕,扭头而逃。
外头的宫女见许太医面色不好,上前阻拦,
“太医这般形色匆匆作甚,这大老远的来了,好歹也喝口茶再走。”
许太医怒道:“喝什么茶!老夫于这宫里头行医这么些年,从未受此大rǔ。”
喘口气,接着骂道:“便是想撵老夫走,说一声便可,怎的还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脱鞋将人熏走,实在下作!”
淮淮只顾着低头观摩那药方子。
看上头那龙飞凤舞,糊成一片的字,没一个看的明白,便叹一句,“可忒难看。”
一边说话的许太医闻言,恼羞成怒,只叹道:“罢罢罢,老夫何必跟个小子计较。”
宫女实在看不明白,“那…让连珠送许太医出宫罢。”
“罢罢罢,我自己能走。”
话音一落,许太医恨恨拂袖而去。
淮淮将方子jiāo予连珠,差其去抓药回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才见连珠拿了个糙纸包进了门儿,却不是自己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个面生的太监,背了个人,昏死过去。
那人的裤子给血浸透了,滴在脏雪上,融出一个个黑dòng来。
婳羽宫的一个小太监凑上去看了一会,“啊呀,怎的将秀公公打成这样……”
淮淮默立良久,正要上前,却给人扯了胳膊。
回过头,正是何晏。
冬日里天短,加之风雪yù来,时值午后,却已然有了几分暮色的摸样。
何晏脸上暗影重重,些许混沌,只有那一双深瞳,闪着利光,刀刃一样。
“你觉得他惨?”
淮淮点点头,吸吸鼻子,“忒惨了…”
何晏冷笑,“可比不上你呐。”
淮淮盯着何晏,忽然想起来,
“方才皇上喊错了我的名字。”
又纠正道:“也不是,皇上叫你呐,你也不在。”
何晏音色如水,“叫你呢。”
淮淮垂了头,叹口气,“而且…我之前像是也认识皇上,好像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皇上。”
何晏的脸越发的暗,像是随时要融在那gān冷的空气里,
“还有呢?”
淮淮冥思苦想,“再就想不起来了。”
何晏眼底jīng光四she,“不如我告诉你?”
淮淮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
何晏上前一步,靠淮淮更近了些,那深黑的眼瞳里,竟是许多混杂不清的感qíng,“你之前是朝廷一品督师,手握重兵,可你给他算计,赐你鸠酒,诛你九族,你从万人之上,到了这般田地,又疯又傻,连自个是谁都想不起来…”
淮淮一挥手,“你快算了,我这幅摸样的岂会是万人之上,再者说,我一点都不傻,可比chūn宝聪明上许多。”
何晏像是没听见淮淮说的话。
只伸手揪了淮淮的衣襟,面貌狰狞,自顾自道:“你就该一直恨他,想要宰了他,或者狠狠的cao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到最后竟也成了贱种,求着他,喜欢他。”
淮淮给何晏勒的喘不过气,“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么…竟说些胡话…怎么还动手…”
何晏没有松手的意思,面皮扭曲着,咆哮着,
“你方才不是想起来了么,怎么还想不起来?。”
淮淮给何晏掐的淌出泪来,“快松手…”
何晏眼珠子布一层血红的毛细,“喜欢我又怎样……我饶不了他…你也不能饶了他…”
淮淮疯狂的咳起来,面色青紫,几yù背过气去。
煎好药的连珠端着食盒过来,却瞧见淮淮自个儿狠力掐着自个的脖子,指头嵌进去,淤血斑斑。
青瓷药碗险些砸在地上,连珠赶忙放下药,转身招呼着,“快来人!”
几个太监闻声而来,瞧见淮淮发疯的摸样,一拥而上,吃了淮淮几个很踹,才将那攥紧的手搬下来。
淮淮嘴角抽搐,一脸的泪珠儿。
“我不信!”
“你是看皇上待我好了,嫉妒罢了!”
“我待皇上好!皇上也会待我好的!”
“无需再讲!我不信!”
…
这一席话听得旁边的宫女太监直摇头,却也没办法,只能将人捆了,扔到暖炕上,又怕人不老实滚下来,便以三指粗的麻绳拴在窗棂上,这才放心。
chuáng榻上的chūn宝也开始抽搐,连珠见状赶忙将药灌下去,chūn宝才算安静下来。
一时间,婳羽宫里手忙脚乱,病的病,疯的疯,秀秀给打的腚都开了花,到现在都没醒。
宫人叹口气,都说是皇恩浩dàng,可皇上每来一次,这里却变成了炼狱。
——
冷风剪,碎雪翩翩。
御书房内,檀香沁人。
那成堆的奏章后,天子眉眼冷寒。
“喜连——”
喜连刚巧进了殿,赶几步上前,“奴才在…”
元荆依旧抵着头批折子,“婳羽宫呆不得了,把人迁到未央宫罢。”
且说那未央宫,在圣桢年间是皇帝的寝宫,自元荆登基以来,因皇上搬到翎羽殿,那未央宫也便闲置下来。
如今给那傻子住,实在是莫大的恩德。
且未央宫离翎羽殿近了许多,有事跑起来也方便。
第35章 毒毙
转日,喜连到婳羽宫的宣旨的时候,淮淮已经大病不起。
虽说昨晚上在暖炕边儿栓了一宿,本不该受冻,可淮淮还是着了凉,近晌午的时候就发了高热。
此时正在炕上迷糊着,滴水未进。
睡在里屋的chūn宝倒是面色大好,打着呼噜,空嘴咀嚼的老习惯依旧未改。
虽说早上连珠已经过来给自己松了绑,可捆了一宿,淮淮还是手脚发麻。
淮淮蜷在暖炕上,额冒虚汗。
食桌儿上的早膳已经没了热乎气,淮淮扫了一眼,却是再不见以往的药汁。
喜连推门而入,瞅着炕上的人,便转头斥责身边跟着的连珠,“怎么人都这样儿了,还不叫太医过来。”
连珠挨了训眼底满是委屈,却也不敢顶嘴,只嗫嚅道:“回公公,奴婢一早就过去请了,可许太医死活都不肯过来,奴婢也没办法…”
喜连冷哼一声,“真真是蠢笨的东西,许太医乃太医院御医之首,没皇上的口谕,岂是什么人都请的动的,叫他不成,还不会换个人过来?”
连珠闻言,眼含泪珠,“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请。”
语毕,便转身而去。
喜连将手搁在淮淮额上,蹙眉道:“这一大早就烧成这个样,到了晚上可怎么是好…”
淮淮靠在软枕上,像是没看见喜连,只斜了眼盯着食桌另一边,就像那里也坐了个人一般。
身边的太监开口道:“喜公公,人病成这个样子,搬是不搬呐?”
喜连收了手,神色宁定,“圣谕岂有不尊的道理。且高热也不是什么大病,未央宫也比这里好上许多,没什么可收拾的,你且叫两个人进来,将人扶上轿子,抬过去便可。”
太监应一声,便出去唤人进来。
喜连叹口气,转身出屋,却听的那炕上的人道一句,
“忒荒唐,我便是难过,也不是因为听信了你说的那些…”
“我不过是,高热烧的难受罢了。”
“我不想去恨他,你多说无益。”
——
宁嫔手里的银匙忽然一抖,落进汤碗里,
“什么?皇上要查!”
紫竹面如白纸,眼瞳焦急,“可不就是吗…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青釉汤碗嘭的一声搁在桌子上,溅出些许透明的汤水来。
宁嫔娥眉紧蹙,“狗奴才,办事不利,这么简单个事都能露了马脚…”
紫竹赶忙上前给宁嫔顺心口,手却是抖的,“娘娘莫要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一面劝一面心想想若是秀秀真给皇上的人查出来,那阉人没根也便没骨气,自会把宁嫔供出来,到时候自己也难免跟着受牵连,念及至此,手便抖的更厉害了。
宁嫔一把推开紫竹,“将小李子叫过来。”
“娘娘?”
宁嫔怒目而视,“傻愣着作甚?不想死就赶紧将他叫过来。”
紫竹闻言,慌慌张张转了身往出跑,刚出了门,便撞到个小宫女身上,那宫女正端了一盅安胎药,给紫竹这一撞,那药盅便翻在地上,砸了个细碎。
宁嫔听得这动静心头一紧,指着小宫女就开骂,
“不长眼的东西,晦气!”
小宫女吓的跪在地上,“娘娘饶命。”
宁嫔一挥手,“拖出去掌嘴。”
言毕,那小宫女便哭哭啼啼的给一个年长一点的宫女拖出殿去。
宁嫔伸了一双纤白玉手,轻抵头颅,芙蓉面上怒气横生。
外头的掌嘴生清脆绵延,和着宫女的哭叫讨饶,越发的惹人心烦。
天更yīn了,像是要下场雪。
算算日子,皇上已有一整月未有露面。
屋里头妃嫔低垂的眼角微微一动,又滚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儿。
宁嫔长舒口气,竟失声抽泣。
紫竹带着小李子进屋,见宁嫔这幅摸样,吓的齐齐跪在地上。
“娘娘,龙胎要紧呐。”
宁嫔闻言,眼泪更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抬眼去瞧小李子,一字一句,“小李子,若是本宫有事,你们一个个的,谁都脱不了gān系。”
小李子头跪在地上大力磕头,“只要娘娘一句话,小李子万死不辞。”
紫竹也跟着红了眼睛,却没忘记跟旁边人使眼色,勒其退下。
待暖阁里的闲杂人等都退的gān净,宁嫔这才又开口,
“小李子,宫里头还有最后一点马钱子,你将它门全煮了,给婳羽宫那狗奴才灌下,若是不成,你也不必回来了。”
小李子脸色煞白,两股战战,“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办。”
——
天黑云低,还未入夜,婳羽宫已是烛火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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