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儿的宫人见其不动声色,便也不再立在一边候着,各自去忙了。
顺顺在外头等了足足一柱香的时辰。
正寻思着何晏在里头磨蹭什么,抬眼却见者喜连过来,面皮倦怠,像是一宿未睡。
喜连见了顺顺,赶几步迎上去,“咱家正想着找你呐。”
顺顺恭敬颔首,“却不知喜公公这样早寻奴才,所为何事?”
喜连自袖儿里掏出几个腰牌来,“给你家主子收好了,以防万一。”
顺顺点头收下了腰牌,“奴才知道。”
喜连微侧了头,朝里殿里头看去,“人还没起?”
顺顺摇摇头,正yù否认,却听得身后声音漠然,
回过头,只见何晏眉眼寒凛。
“顺顺,回府。”
——
福寿殿。
东南告急,宁月关苦守城池,眼瞅着便要箭尽粮绝。
朝廷上争吵不休。
“皇上,只守不攻,待粮糙耗尽之际便是流贼破城之时,依臣所见,眼下只能北将南调,且北疆林总督身经百战,定能退寇。”
“皇上,万万不可啊,北将南调无异于饮鸩止渴,蛮夷虎láng之势,前两日还攻城而不得,若是真调走了北疆总督,后果不堪设想!”
“迂腐!若真坐视不管,折损宁月关事小,失了大平半壁江山事大!”
“赵大人此言差异,京城距北疆不过千里,若真失了边城,则大平于蛮夷再无障碍,到时候蛮夷来犯致使京城失陷,天子蒙羞,这种罪名,赵大人可担当的起?”
那人气急,嘴唇哆嗦着,“你…”
元荆烦不胜烦,面上戾气横生,
“你们这些个人,国难当前没一个能为国选材亦或清兵出战,就只会推卸争吵,实在该杀!”
言辞一出,方才还吵成一锅粥的众臣,顿时静如死水。
元荆眼若寒潭,去看立在九龙金漆坐下绯袍玉带的大臣,“田崇光。”
田崇光心头一悸,“微臣在。”
“你怎么看?”
田崇光顿了顿,“臣以为,京城都统赵立赵大人可当此重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元荆许久未有说话。
田崇光垂了头,额涔细汗。
方才众人争论之时,田崇光就于心底筹谋许久。
东南战事告急,这消息再自己听来却是喜忧半掺。
喜的是,眼下除了赵立,朝廷却是无人可用,若是真的去了,对自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忧的是其实这赵立也并非合适人选,大平前景甚忧,再者,皇上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未必会同意。
元荆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思索片刻,便拿定了注意,
“准——”
田崇光暗喜,正yù谢恩,却听得头顶音色冷寒,
“田爱卿行思谨慎,国之栋梁,不如便随xing督军,一同南下罢。”
田崇光一愣,抬头正对上元荆yīn厉目光,
“拨京师五万,随你们一同而去。”
田崇光掩不住的惊骇。
皇上快刀斩乱麻,可谓狠辣绝然。
且别说皇上信谁与否,这一下谁都不用京城待着,自己费尽心血安cha的那数万北骑,看来也难逃调动之命。
前功尽弃,实在出乎自己料。
田崇光却也无话可说,毕竟圣命难违,
只得跪地道一句,“…臣遵旨。”
——
暮chūn,繁华落尽。
软风将雪白樱瓣chuī落,落入桌案上青花白瓷的笔洗里,缓缓的打着转儿。
落在笔架上的羊毫,是当初元荆送何晏那一支。
何晏折好信件,递给顺顺。
“去田府候着。”
顺顺低低应一声,揣起来,转身而出。
何晏负手立于窗前,看外头落英缤纷,chūn色大好。
面儿却寒冬一样,冷冽如冰,
今儿早上在龙案上翻了几个折子,最后一个,便是赵立的密奏。
第67章 对弈
如此看来,想必元荆早就嗅出了这其间猫腻。
方才书信一封,却并非给田崇光,而是拖他jiāo予北疆林昌,毕竟他职权再手,往北疆送信较自己而言要方便许多。
正寻思着,忽听得外头脚步细碎,抬眼看过去,竟是顺顺绷一张脸折了回来。
何晏微了蹙眉,“怎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却见顺顺后头跟着进来个人,绯袍乌纱,匆忙的朝服都未有换下。
顺顺这才开了口,“奴才在去田府上的途中碰上了田大人,正巧大人也想过来…”
田崇光神色沉郁,开门见山,“大事不好…”
何晏转身,“屋里说。”
田崇光同何晏进了屋,来不及落座便将赵立之事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何晏静立于桌案旁,面无表qíng,“这个我今早已经知道了。”
田崇光一愣,“莫非是付大人告之于你?”
何晏摇摇头,“我一早看了赵立给皇帝的折子。”
田崇光叹道:“本还想叫您帮着拖延些时日,我等好筹备应对之事,可时势突变,宁月关那里出了些乱子,皇上今儿早朝已经将赵立指派南下了,连带五万京师,我随行督军,这一回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何晏神色微沉,“堂堂兵部尚书,未有授衔而南下督军,如此…皇上该是对你起了疑心。”
田崇光眼露苦涩,“京师有异,前些日子又多为我调度,皇上自然会怀疑我。只不过未有证据,我尚心存侥幸,谁料到皇上竟指派我去督军,这回京城虽无防固也是隐患全无,谁知我这一去,还能不能回得来。”
何晏道:“你可看了我给你的书信?”
田崇光摇头,“还没有。”
何晏道:“倒也不是给你的,是拖你差人稍给林昌。”
田崇光自袖中拿出折叠工整的一页纸,小心拆开,自上头扫了几眼,登时神色惊悸,“调兵?”
何晏道:“事已至此,岂能任人磨刀?当先发制人。”
田崇光犹豫道:“…可这未免太过仓促…”
何晏冷冷道:“依你所见,是想拖到什么时候?”
后又道:“朝夕之间就已是京师空虚,一品大员发配地方,这变数还不够快么?”
田崇光寻思片刻,“可赵立也跟着一同南下…”
何晏冷哼一声,“将你调走,皇帝可便有大把时间查你的底细,我却觉得你不必担心能不能回来,反当担心你是不是能到的了东南。”
田崇光闻言,遍体汗毛都乍起来,“大人所言极是。”
何晏道:“既然京城空虚,那也就无需太多兵力,”
说话间,便拿了田崇光手里的密函,撕成碎片,“只要三万jīng兵,足以成事。”
田崇光面皮灰huáng,沉默不语。
何晏看他一眼,“你怕个什么劲儿。”
田崇光擦一把额角细汗,“总觉得不够妥当。”
何晏道:“时间不等人,幸而皇帝独揽朝政才区区一年,若是时日久了,别说你,便是手握重兵我也不敢了。”
田崇光又道:“调动北骑这样大的事,哪怕是林昌刻意隐瞒,边城压着不报,可那沿途县令巡抚必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一封奏章过来,快马加急,可比行军快上许多。”
何晏提笔铺纸,“这个方才在信里我便已提醒,提醒林昌尽避繁城,择荒野之路行军,这北疆距京城不过千里,城池比不得江南繁密,虽说总也要经过几处要塞,不是还有付雪川么。”
田崇光立在一边,接过顺顺手里的墨研,缓缓研墨,
“付大人门生众多,倒是可以处理此事。”
“只盼北疆宁定,林昌能抽出这三万人过来,”何晏垂眼重新书信一封,“这才不至一腔心血付东流。”
写完又后,便递给田崇光,
“尽快送出去。”
田崇光将信函收好,恭声道:“您放心,我定在启程前送出,只不过,待我走后,还望您多保重。”
何晏漠声道:“你临走前将那个斐清安排妥当便是。”
田崇光道:“您放心,我寻个时间去找赵逸说妥了,皇上虽对我起疑,可赵逸是吏部的人,同我面儿无半点瓜葛,由他来安排,想来不会惹皇上注意。”
——
皇城细雨。
这一回大理寺卿杨连可带了伞,将雨具留在外头,正襟理袍,给门口的太监唤进去。
恭敬叩拜后,杨连静候圣命。
元荆正盯着龙案上的奏章出神,
“起来罢。”
杨连缓步起身,沉声言谢。
元荆默不作声,抬手将其中的一张折子递给喜连。
喜连会意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又将折子送到杨连手里。
杨连双手接了折子,打开一看,竟是赵立的奏章。
那里头的小字,触目惊心,字字刀刃。
元荆音色淡漠,“此事便jiāo予你彻查。”
杨连微仰了脸,“皇上,恕臣斗胆。”
元荆神色倦怠,“讲。”
“皇上今早不是将田大人同京师都南派了么,如此,微臣如何查证。”
凤目里寒光熠熠,弥一层戾气,
“田崇光官居高位,没理由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朕叫你去查的,并非这里头给换了多少兵,而是换走的兵都去了哪里,如此,顺藤摸瓜,便可知幕后主使。”
杨连醍醐灌顶,“臣明白。”
元荆轻一抬手,“下去罢。”
杨连闻言叩拜,起身而退。
可人还未转出御书房,便见赵立迎面而来。
两人互视片刻,微微颔首,心照不宣。
赵立进了御书房,单膝跪地,
“参见皇上。”
元荆面色苍白,提笔落字,头也不抬,“赐座。”
喜连闻言,便差一边的宫人搬来一张宽面文椅来。
赵立抱拳言谢,起身上座。
檀香氤氲,幔帐雕栏。
面前的天子面皮苍白,眼下黑气浓郁,掩不住的疲态。
却还是兢兢业业,一刻也不肯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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