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和亲去了!
瑟瑟低低叹息一声,眸光透过窗子,望向窗外。被雨水浸透过的村叶格外的鲜嫩苍翠,驻留在上面的水珠,一棵棵,好似圆润的珍珠一般晶莹。一株株深绿的枝gān间,掩映着朵朵huáng灿灿、粉嫩嫩、红彤彤的花儿,姹紫嫣红,很美丽。
可是,此时的瑟瑟什么也无心欣赏。
三日了,这三日瑟瑟在宫中总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身在宫中,和宫外断了联系,也不知澈儿青梅还有紫迷在兰坊好不好,不知沉鱼回来了没有。不过,有夜无烟的侍卫保护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
赫连傲天居住在皇城里北鲁国的馆驿内,这几日,按照礼节,也是不能到宫中来探望她的。今日,他会从馆驿出发,到皇宫将她接出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等着赫连傲天将她接出去了。
这三日,夜无烟一次也没露面。
那夜,她和夜无涯说话时,感受到了窗外的动静,虽然很轻,但是,她还是猜到那一定是他了。是以,她才说出喜欢赫连傲天的话语来,一来是要无涯死心,二来,也是要他不再纠缠。
果然,她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看到他飘然而去的身影。
这一次,他应当是彻底对她绝望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场令她差点为之付出生命qíng事,终于结束了!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小坑,好似宿命的脚印,很浅,却也无法轻易消失。
她淡淡地从妆台前起身,视线透过半开的门,看到无边细雨中,一柄苏州的细骨蓝雨伞盛开在玉锦宫的屋外,就好像一朵盈盈的蓝花。而伞下,夜无涯站在那里,一袭淡蓝色衣衫,在雨里曼卷。
蓝衫!
瑟瑟似乎是第一次发现,无涯喜欢穿蓝衫!她想起四年前,她从黑山崖上跌下来时,那个将她救起来的蓝衫公子。心头忽然一阵发冷,难道,那个人是无涯?怎么可能是无涯呢?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猜测,如若是无涯救了她,何以不让她知道呢?
瑟瑟摇摇头,为自己的想法亵渎了纯净的无涯而懊恼。
无涯站在雨地里,没有上前来,只是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她。他的眼神,瑟瑟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形容无涯的眼神,似乎是蕴含着太多的东西,浓浓的,让她不忍心去看。
瑟瑟忽然觉得心酸,对于无涯,她是有着深深的歉意的。
这一世,无论他和她是相隔千山万水,相距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一线之隔,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同样的遥远。
无涯,对不起!
瑟瑟抬眸,秋水般的眸子望向无涯。
无涯似乎是看懂了瑟瑟的话,唇角一勾,凝出一抹浅淡温柔的笑意,可是,笑容的背后,那份凄凉和苦涩,或许只有他自己能体味到。
“纤纤公主,锦绣公主来探望公主来了。”身畔的小宫女低声说道。
瑟瑟翩然转身,凝视着踏入屋内的锦绣公主。回身的那一刻,妆成的瑟瑟,让锦绣公主眼前一亮。
所有的字句都无法形容她的美,或许不是美,是那种流转动人的光芒,那种仿若天成的风华和神韵,那种令人着迷的冷凝和请澄,令人无法bī视。
面对瑟瑟的风华,锦绣公主有些黯然,微微侧首,示意身后的宫女将手中的锦盒呈了上去。
“姐姐,锦绣知晓,瑟瑟不喜欢那些俗物,所以,这几日连夜为姐姐绣了一方帕子。希望姐姐能喜欢!”锦绣软语说道。
瑟瑟打开锦盒,拿出那方帕子。月白色柔软的白绢,上面绣着《蝶戏牡丹》的图案。
瑟瑟于女红一道,并不太jīng通,但是,还是看出这副刺绣的与众不同来。这绣品色彩清新高雅,针法丰富,针脚细密、刺绣的花儿不闻犹香,称得上绣工jīng巧细腻绝伦。要绣出这么一件绣品来,三五天功夫势必是要熬夜的。
锦绣公主明明是喜欢赫连傲天的,而她就要嫁给赫连傲天了,她竟然还为她绣了这么一件礼物,这比之首饰珠宝,更见qíng意。她们二人,只不过是初识,之前并无qíng意,公主的这份心,令她很感动。
“谢谢公主!”瑟瑟施礼谢道。
她细心地将那方帕子收好,这件礼物,与她而言,无疑是一份厚礼了。
时辰已到,宫里的执礼大臣,内侍宫女执着仪仗领着赫连傲天浩浩dàngdàng来接瑟瑟。瑟瑟如今是嘉祥皇帝册封的公主,又是北鲁国国君赫连傲天的阏氏。身份自当不低,且,自古和亲,一去便位尊一国之母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以,这亲事办的相当豪华和气派,极尽铺张。
瑟瑟头顶着喜帕,被宫女们搀扶着上了轿子。轿子沿着宽敞的御街,一路走了出去。花pào和鼓乐喧腾的追了一路。
出了皇宫,花轿队伍可得绯城各个街道的官民如cháo般过来看热闹。瑟瑟原本打算让赫连傲天的迎亲队伍路过兰坊时,她去将澈儿接出来的,可是,眼下,看这qíng况,还是不方便直接去的。此时,她名义上是皇上的公主,去青楼似乎不妥。
瑟瑟心头正在烦躁,身侧的窗帘开了,只听得“扣扣”的敲窗子的声音,瑟瑟掀开红盖头向外望去,只见赫连傲天正从马上俯身,伸指挑开轿帘,向她望来。
四目相对,赫连傲天明显一呆。
他去接瑟瑟时,瑟瑟便蒙着红盖头,让他想要一窥芳容都不能。此时,看到瑟瑟的容颜,心头一凝,眸光痴痴地凝视着瑟瑟的脸庞,一瞬间,将要说的话忘记的gāngān净净。
“赫连,有什么事?”瑟瑟被他炽热的眸光看的脸上一热,凝声问道。
赫连傲天听到瑟瑟的话,被勾走的魂才算归窍。他低低说道:“我一早去兰坊接无邪小公子了,可是你那楼里的姑娘不让我见他,也不让我接,说是非要你亲自去接。我看,一会儿,花轿出了城,送亲的仪仗回去后,我们两个偷偷到兰坊去将无邪接出来!如何?”
瑟瑟未料到赫连傲天这般细心,还惦记着澈儿,心中感动,颔首道:”好!”顿了一下,又说道:“多谢!”
瑟瑟的道谢,在赫连傲天的心上凿了一个dòng,一股无法言语的沉闷堵在胸口。她依旧感谢他,证明她心里还是不曾将他当作自己的夫君看待的。他明白,她之所以肯嫁他,是因为他大殿上的那句话——嫁不嫁他,日后由她决定。
如若没有这句话,他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亲的!想起来有些悲哀,不过,他总算是肯随他走,这就好,他坚信,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用自己的深qíng融化她那颗倔qiáng的心。
花轿从绯城最繁华的街道穿过,途经临江楼。
临江楼畔的二楼雅室,夜无烟静静坐在窗畔,双手撑着前额,黑亮的墨发披散而下,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仿佛石化了一般,无人知晓,他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也许是刚刚来,也讦已经维持着这个动作整整一个晚上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方信笺,那是他的暗卫调查出来的澈儿的消息。
室内的光线很暗,虽看不清他的容颜。然而,他身上那浓烈的悲哀,却是不用看清他的神色,只要你看到他的身影,便可以感受到的。
窗外,鼓乐声越来越近,临江楼的客人,不管是二楼雅室的,还是一楼大厅的,都已经奔了出去,聚在街头,观看北鲁国可汗迎亲的盛况。
“快看啊,那个骑白马的,便是北鲁国的可汗啊!”
“是啊,是啊,原来北鲁园的可汗生的这般俊气啊,还这样高贵霸气。”
“人家还很深qíng呢,听说这个公主一嫁过去就是阏氏啊,阏氏,那可是一国之母的!真真是令人艳羡啊!”
“你就是再艳羡也没用了!”
……
一阵阵的议论声透过半开的扉窗飘到了夜无烟耳畔。
他微微动了动,缓缓起身,将窗子整个推开,凝眸向窗外望去。
一阵湿润的风卷着丝丝细雨拂在他脸上,凉意从肌肤一直沁入到他的心里。他凝眸向前望去,无边细雨之中,一列迎亲的队伍正从窗子下经过。
前方是迎亲的仪仗队,中间是红色的喜轿,后面是送亲的仪仗队,再后面,是几辆马车,车上装载的,是嫁妆。那喜庆的气氛,那大红的喜轿,那欢快的唢呐声,每一样都刺痛着他的心。
夜无烟的眸光飞速扫了一眼整个队伍,视线便凝注在那顶喜轿和喜轿旁边的白马上。
赫连傲天端坐在白马上,完全按照他们南越的风俗,穿了一袭大红的喜袍,胸前带着代表喜庆的大红花。赫连傲天的脸,今日也是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飞扬着喜悦,唇角含着快乐至极的懒洋洋的笑意。
他的笑,那样的炫目,明明是yīn雨连绵的雨天,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似乎有光照进了他的心里。那种喜悦是由内而外的,是发自内心的,是幸福的。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堵在胸口,令他近乎窒息,一颗心不觉往深渊里沉下去,沉下去……
轿子渐渐地从窗前过去了,他依旧直直地凝视着。隐约看到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轿帘,在雨声雨意之中,那手是那样白皙,犹如一道闪电,映亮了他的眼睛。他看到赫连傲天从马上弯下身去,清俊的脸贴近花轿的窗子,似乎在和轿中人说着什么。
这种qíng景,是那样温馨,却又是那样刺目。
夜无烟身躯一震,似乎被一棒bào雨梨花针击中,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刺得生痛,连心也惶然失措地紧缩成一团,五脏六雕都隐隐作痛,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要在他体内压榨出什么来。
他弯下腰去,一口血从喉咙里急遽涌出,喷洒在窗台上那株正在绽放的花株上,原本有些残败的huáng花被血液浸染,变为妖艳的娇红。
他再次起身,透过窗子,看到的只是漫天的雨雾。
花轿已经去的远了,远离了他的视线。
鼓乐声和喧闹声已经归于沉寂,空dàngdàng的寂寞又开始啃噬着他每一寸躯体和魂魄。
“主上,要不要去追?要不要在路上设置埋伏,将夫人抢回来?”一袭紫衣的葬花公子铁飞扬走上前来,沉声问道。
夜无烟摇首,淡淡说道:“不用去追,他们,还会回来的!”
他一字一句,沉痛地说道。
一滴雨殊,自屋檐淌落,掉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溅起四散的水花,声音细微近乎无声,可他的听觉却独独捕捉到了,只觉得心中痛意连绵。
*
送亲的队伍绕着绯城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圈,最后终于出了城,前来送亲的执礼大臣将他们送出了城,到了渝江岸边,便告辞回宫去了。瑟瑟从轿中下来,便要随了赫连傲天回兰坊去接澈儿和青梅紫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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