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得太急,险些岔气,晏长风余光瞄了一眼,依然紧盯着身边的一医一患。
晏柏州递过去一盏温茶,摇了摇头:“方才随我来此等候,岂非更好?”看这跑来跑去的,láng狈得很,偌大的郡王府难道缺传话的人不成?
晏筱筱大口把茶水灌下,一边平复下狂跳的心,一边深深呼吸着:“我……等不及……”
自听闻顾宸被冤下狱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一旦被噩梦惊醒,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晏长风更是千里奔途,来去如电,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夜以继日,多日艰苦疲累,不逊于任何一场大战。
但他俩现在都qiáng撑着,完全没有顺从自己的身体去好好休息的意思。
晏柏州望一眼二弟三妹如出一辙的憔悴倦怠、紧张担忧,忍不住掩面叹息。
这造的什么孽呦。
以后这两人要是打起来了,他帮谁好?
(孤的弟弟妹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所以啊,楚王说顾宸勾结北夏,其实某方面来说,也不算冤枉他……吧?
一室凝滞的沉重中,百糙先生眉目染上浓浓郁色,涩然开口:“老朽无能……“化尘”之毒已入五脏……内力尽废……双目致盲……”
饶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晏柏州,也是一惊,何况其他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 往事成空
顾宸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才会见到楚秋。
依稀是十年前的滇康糙原,帐中,少年将军专注擦枪,枪尖将烛光反she锐利的刺芒来。顾宸像往常的梦一样,默默看着——这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看楚秋擦枪了。
糙原上新兴的洮族驱逐了原本的吐蕃,向东进入楚夏两国jiāo界的黎州,大肆抢nüè,引起两国合力伐之。初时楚夏联军势如破竹,高歌猛进,一直将洮族骑兵bī回糙原。然洮族狗急跳墙,竟将大量病死毒死的牛羊等牲畜抛入滇河上游,gān净的水源不久便成了瘟疫的温chuáng。
滇河是糙原上最主要的水源,楚夏将士半数以上bào病横死。
此时本该退兵,留下更多生力军。但楚秋不愿,晏长风也不愿。
两军忍痛烧毁了瘟疫死去的袍泽遗体,隔开了患病的兵士,yù速战速决,以血还血。
将千牛卫与贪láng卫的病患(还有千牛卫的后勤行政)都丢给顾宸,楚秋和晏长风发下翌日寅时三刻出兵总攻的军令,两军像机器一样运转起来,等待出发的那一刻。
那一战,楚夏大胜。
但是楚秋,却永远留在了那个战场上,和千千万万死于疫病的将士一般无二。只是他在战争的最后才感染,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青山处处埋白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楚秋曾笑言的一句话,最后一语成箴。
“轩之?”擦好□□的楚秋侧首去瞧顾宸,见他神思不属,奇道,“好容易暂且忙完歇会儿,你在想什么?”
想你。
顾宸神色一整,出口的却是:“出去走走?”
“好哇。”楚秋将□□向后一别,洒然一笑,“这些天身兼数职,辛苦你了。好在,快结束了。”
军中自然少不了文职,文官身体比武将差得多,此番大多感染,猝然空出不少职位来。俗话说“能者多劳”,顾宸只好一人担任好几个文职,忙得焦头烂额。
的确快结束了。这场战争,还有,楚秋。
走出营帐不久,漫天星河之中忽然坠下一颗硕大的星来,在一片墨蓝的锦缎上划下长长的红痕,璀璨夺目,然后斜斜掉入远方的山野,无影无踪。
少顷,陆续三五颗细小的星星划过天空,光痕尚未完全褪去,辄星落如雨。
“……据说有大星坠于野,则有重臣陨落。”楚秋摸摸下巴,忽然一脸郑重地对顾宸道,“你要注意一下安全。”
那时候顾宸是怎么答的呢?他素来不信什么星象,当时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所以不以为意地说:“我又不是重臣。”
然而这个梦境里,顾宸抬首,凝视着楚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俊朗面容,眼睛眨也不眨。
这只是梦。
他知道。
十六岁的顾宸,比十八岁的楚秋矮三寸,说话的时候总要稍稍抬头,而楚秋也会微微低头。
这样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十年前的滇康糙原。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褪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渐渐模糊成黑白的残影。
楚秋的遗体是顾宸点的火,熊熊烈火凶shòu一般转瞬吞噬了一切,纷扬的大雪丝毫不能阻拦火焰的肆nüè。
顾宸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流,漠然静立着,等待大火渐小渐息,然后一丝表qíng也无,收敛了楚秋的骨灰。
他抱着骨灰坛决然离去,和晏长风擦身而过,领兵而归。
该醒来了。
这一次的梦,似乎特别长,也特别真。但,梦,终究只是梦。
顾宸绝不会沉溺于梦境中——无论这梦多美,而现实又多糟。
是以,顾宸低语:“行歌,我曾许诺与你,这楚国,我能守一日便替你守一日。如今,我守不下去了,你莫要怪我。”
无尽星空之下,楚秋的身影渐渐淡去,周遭所有的景物也模糊起来。顾宸神思飘渺,恍恍惚惚,好似过了许久,骤然出现的痛感才提醒他回到了现实。
手被人得太紧,有些疼,顾宸轻轻动了动手指,那人忙把他的手松开。
“去请先生来!”
听声音,是晏长风。顾宸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漆黑。
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他因内力深厚,也从未像这般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丹田处空无之极。
内力全失了。
那么现在是深夜?但顾宸并不觉得,晏长风会连灯都点不起。
所以是他的眼睛出问题了。
顾宸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习惯xing地不动声色。
良久才叹息一声,暗忖:行歌,你六弟行事比你狠多了,虽然今年才十四岁,但是有我做踏脚石,这个楚国的王位他应该能坐得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修罗场?
他勉qiáng倚坐起来,颈间立时多了个靠枕,厚厚的锦衾也跟着被向上提了提。
动作谈不上温柔熟练,但因为做此事的人是晏长风,这便无关紧要了。
“多谢郡王殿下相救。”
顾宸的神色少顷波澜,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是双目失明,加上变成战五渣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是!)。
等等,战五渣是什么词?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是重点吗?)
晏长风理所当然:“我救你,不过是挟恩求报。”
“我如今一无所有,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顾宸神色恬淡,说着“一无所有”时也并不见悲苦,只带了一缕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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