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半跪下身,用手轻轻地覆盖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
○七一 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
“我带你去治手上的伤。”这是闻人君开头的第一句话。
听见了这句话,叶白微微晃一下神,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好一会,才摇头道:“不急……反正废了。”
闻人君无言以对。半晌方道:“能再拿起剑……”
他的话里多有未尽之意。能再拿起剑固然是能再拿起剑,可是手腕骨头的碎裂拖了这么久,手指又被一根根拗断了……能再拿起剑?果然只是能再拿起剑!
自己就是学剑,叶白就是真傻了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扯了扯唇角,算作一笑。
不适合多说也无法多说,闻人君弯下腰,便准备将叶白抱起来。
但叶白却阻止了闻人君的动作。
闻人君看着对方。
叶白只伸了左手,抓住闻人君的手臂,然后凭借自己的力气,试图站了起来。
极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是默然,闻人君手上微微用力,却不是再直接把人掺起来,而只是帮助对方稳住身子。
叶白起来得很慢。他抓住闻人君的手臂,一点一点的直起上身,然后再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速度甚至比寻常百姓还不如。
闻人君没有出声。他静静地等着叶白自己站稳了身子之后,才扶着对方,走向一旁的椅子。
这一次,叶白没有拒绝。
椅子到叶白所在地方的距离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只有三两步的长度。
但自叶白自己起身到坐上椅子,不过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叶白额上就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青白的唇色间,一缕暗红若隐若现。
闻人君皱了眉。他伸手搭上叶白的腕脉,静探片刻后,神色已经微沉:“这一段时间,你身体亏空太大,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这是闻人君见到叶白后第二次这么说了。
叶白也第二次摇头拒绝:“这里的事还没有结束。”
“我替你处理。”闻人君开口。稍顿一下,他又道,“我本该早些过来,只是没想到……”
闻人君本待说‘没想到他们下手如此狠辣。’,但话未出口,他心中就是一凛。
‘没想到他们出手如此狠辣。’?
——他是真的没想到,还是下意识地就忽略了?眼前的qíng景,和前世劝说赤焰放下兵器的那一幕,又是何其地相似!
一时之间,叶白虽还什么都没说,闻人君却已经面色骤变,汗湿重衫了。
叶白注意到了闻人君的神色。
先是有些不解,叶白问:“怎么了?”接着,他又侧头想了想,方才明白过来,“你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闻人君默然不语。
叶白则摇头道:“你想到没想到都没有关系。”
这么说着,叶白又想了想,才继续往下说道:“这是……我的事。我决定这么做,也确实这么做了,所以当然也要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好也罢坏也罢,失败也好成功也好,甚至被斩断了一个手臂或者直接丢了xing命,都和你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叶白的声音微微低了,也更柔和一些:“所以,你不需要多想。”
闻人君没有说话。
叶白也不急着开口。
室内便安静了下来。但这种安静却并非寻常那种让人不安或者难受的沉寂,而是类似于夜晚所能给予人的安宁包容。
“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片刻,闻人君开了口。
叶白刚要说话,外头便响起了一阵喧闹。侧头从窗户向外看去,待见到几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后,叶白才开口:“我答应傅长天,给他打下一份基业。”
“宰相府?”闻人君问。
叶白点了头。
闻人君便摇头道:“宰相府太大,傅长天吃不下来。”
“我没有要他全部吃下来。”叶白道,“只是一个时间而已……傅长天先知道了,就先准备。我做到了我答应的事,至于能吃多少,是他的事。”
“那你现在……”闻人君沉吟着。
“我既然说了,当然要全部做完。”叶白道。
窗外的喧闹越来越近了。
叶白的呼吸悠长起来。这是在调节体内的伤势……或者说,qiáng压□内的伤势。
然后,叶白站起了身,栓在他腰间的铁链随之啷当响动。
叶白指了铁链:“能砍断吗?”
闻人君点了头,继而便抽出剑来,只听铛的一声,那限制了叶白整整十数日的铁链便已经断成了两截,横陈于地。
铁链一除,叶白也不再多话,转身提了叶谦的尸体,足下一踩身子一折,已经提着尸体,自窗户掠出了房间。
时间尚是深夜,宰相府内却是一片喧哗,这里一阵刀兵那边一片火光,处处都是混乱。
提着叶谦的尸体,出了囚禁自己庭院的叶白略微急促的呼吸着,虽能感觉到口鼻皆是铁锈之味,却并不多在意,而是左右扫了一眼,就纵身掠上一旁做观景之用的假山上,继而仰天便是一声长啸!
浑厚的内力里夹杂的是滔天的冰冷,底下或乘火打劫或忠心护院的,不约而同的都缓下手中的动作,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叶白站在假山之上。
泠泠的月光自天上洒下,铺将下来,照出一地霜白。
今夜的月光似乎特别冷。
这是每一个看见叶白手里提着的、被开膛破肚的叶谦时候的第一个想法。
短暂的死寂之后,底下的人群开始骚动了,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窃喜,也或许是两者皆有,但不管如何,底下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再挥舞起武器,同时混乱着叫骂起来,有冲着叶白的,也有冲着已经死了的叶谦的。
叶白根本没有理会底下的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忽然松手,放开了叶谦。
底下众人齐齐一怔。而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叶白左手就再一招一吸,握住了一把被不知什么人丢在地上的长剑;然后,他手腕又是一抖一甩,只听唰的一声,长剑直直往叶谦下坠的放下追去,并在叶谦的尸体落地之前,重重贯穿对方的脖颈,将对方死死盯在地上。
宰相府内鸦雀无声。
刚刚举起兵器的所有人怔怔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俱都觉得心神被夺,不能自己。
忽然一声厉啸撕破夜空!
距离叶白所在假山足有百多米处,一道黑影拔众而起,直直向叶白所在这地she来,正是先前跟在叶谦身边,捏碎叶白腕骨的黑衣人。
“孽畜,纳命来!”只听一声尖锐到了极点bào喝声骤然炸响,那在百余米之外的黑衣人眨眼就欺进叶白不足十余之步。
叶白已经能看清楚对方手上持着的寒光凛冽的铁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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